进入城门,就是一条古老的街道,街上行人稀少;街边,是许多小商店,贩卖白族蜡染布所做的衣服。原来,在台湾也流行一时的蜡染,是来自云南的边陲。因为雨下大了,天气更凉了,我怕再受凉,买了件蜡染布的小背心。
古城只有那么短短的一条街,在文物保护制度下,维持着古老的风貌。确实,那小楼,古街、屋檐、翘角,处处充满了古趣。可惜,再走下去,新的建筑就纷纷出现,把原有的古拙给逐渐吞没了。
午餐后,大家按原订计划,去一个最典型的白族村落参观。照小钟的意思,我们可以随便“深入”任保一个家庭,和他们谈谈他们的风俗习惯,生活情形。这构想倒也不错,我来大陆已经快四十天,还没有“深入”过任何家庭。我看到的只是山啊水啊,楼啊台啊,古道或名胜啊。没想到现在要去“深入”白族的家庭。但是,车到白族村,雨势正大,白族人都躲在屋内,整个街道冷清清。我看着那雨点哗哗啦啦,自己的鼻子就更加唏哩呼噜,再看看那些白族人个个关门闭户的,对于要冒雨去访问白族人,兴趣实在不高。可爱的邬湘,此时“当机立断”地说:“我看,白族人也不必去访问了,回程时把张老师弄到车上来,要问什么问什么。现在,我们就去蝴蝶泉吧!”
她这样一说,满车子欢呼,原来大家都不想去打扰这个宁静的小村落,于是,车子加足马力,驶出白族村,直放蝴蝶泉。
蝴蝶泉有个故事,相传有一对白族青年男女相爱,却被当时的白王所阻扰,最后这对男女双双投潭而死,化为蝴蝶,这故事和梁山伯祝英台类似。古往今来,从边疆到内地,这一类的爱情故事永远在流传。
蝴蝶泉除了故事以外,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奇景。据说,在这泓潭水(是活水,故名“泉”)的上方,有一棵大树,枝桠伸在水面上端,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日为蝴蝶会,从那一天开始,四面八方的彩蝶纷纷飞来,一只咬住一只的尾巴,从树上悬挂下来,成为一串串的“蝴蝶串”,当最后一只串上去,碰到水面时,成串的蝴蝶就一飞而散,片刻后,又重新聚扰,再串连下去。这种现象,许多生物学家都研究不出原因所在。
而蝴蝶泉的名声,也远播中外,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慕名来参观的人,人山人海。
因为邬湘看过蝴蝶串,所以,我们大家对这蝴蝶串好奇极了。可是,据说,最近因为生态环境改变的关系,蝴蝶串的奇观,已很少看到了。但是,我们仍然兴致勃勃地到了蝴蝶泉。“说不定蝴蝶会因为我们是远客,而为我们特别表演一场呢!”我说。
车子到了蝴蝶泉,雨居然停了。好现象!我们大家下了车,鑫涛、小王忙不迭地带着他们的照相机,要拍“蝴蝶串”。雨后新晴,蝴蝶泉等于是个大公园,园内绿树成荫,繁花如锦。花和叶上都湿润润的点缀着雨珠,相当美丽。但是,大家也来不及欣赏花,直奔潭水之处,潭水清澈见底,大树也枝桠横生,只是不见蝴蝶,更遑论“蝴蝶成串”了。
大家等了半天,也不见蝴蝶飞来,邬湘算算日子,距离蝴蝶会还有半个月。这些蝴蝶,居然不肯提前表演,实在不够意思。我在园内东逛西逛,忽然发现一大片的曼陀罗花,花朵又白又大,开得茂盛极了。我就惊呼了起来。
“曼陀罗!好漂亮的曼陀罗!”
大家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兴奋,只有鑫涛明白。原来,我在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看到过他所描写的大理国。这大理国中除了出现许多武功异人之外,还盛产一种曼陀罗花。据金庸说,这是大理国国花。此花还有许多功用,不去细述。我看完小说,对曼陀罗就很好奇,后来我拜师学工笔花卉,曾要求老师教我画曼陀罗花。此花结构非常奇怪,花瓣成长筒状,扭曲而成五角形,弧度飘逸。我虽然爱极了这个花形,却画来画去画不像。最后,和鑫涛开车入深山,遍访曼陀罗花。台湾的曼陀罗,都又瘦又小,实在并不好看,看后非常失望。此时,我忽然见到真正开在大理国的曼陀罗,发现它“风姿绰约,飘然出尘”,真是“其奈风流端庄外,更有那,动人心处!”我就忍不住要大呼小叫了。
鑫涛急忙给曼陀罗摄影。小王在这一路上,已和鑫涛结为知己,他们会为了树上一只老鹰,墙头伸出来的仙人掌,鞋贩的一车绣花鞋,白族妇女背孩子的背兜……全都停车摄影一番。此时,小王见鑫涛疯狂拍摄曼陀罗,不明就里,也跑来猛拍一番,一面拍,一面问我:“这个花有什么特别?为什么要拍它?”
“这是大理国国花,”我认真地说,“它的名字叫曼陀曼,我走遍了全世界,没看过这么美的曼陀罗花!”
我这样一说,小王也不管底片价格,就跟着鑫涛,疯狂地拍摄曼陀罗。
蝴蝶泉,虽然没看到蝴蝶成串,却意外地看到曼陀罗花,对我来说,也满心欢喜。欧阳跟着我们一路跑,随时随地为大家服务。他那么希望我“不虚此行”,看到天下雨,他就叹气,看到蝴蝶不来,他也惋惜。这时,我笑着对他说:“你看!路不会白走的!没有蝴蝶串,就有曼陀罗!所以,我总能自得其乐!”
欧阳见我笑,也就笑了。
离开了蝴蝶泉,大家又上车去了崇圣寺的三塔,这三座白塔以中间一座为主,共有十六层。两边两座,十分奇怪,会略略向中间的那座倾斜。三塔如巨笔般插在苍山兰峰下。游完了三白塔,我们就驱车去喜洲镇,今晚,预备住在喜洲镇的一个田庄里,明天去游洱海。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可是当车子进入喜洲镇,曲曲折折,在狭窄的小巷中东弯西拐,终于到了那座好大好大的田庄时,一切又出了意外。
原来,这座田庄是以前一个大户人家的,现在已捐出来作为宾馆,是一座典型的“白族建筑”。当我走进去,一见那四周镶着花边的大照壁,就惊喜莫名。再走到楼上,看着那四合院中的天井。楼上四周都有回廊,回廊上全有栏杆,栏杆上全雕着花,真是“雕栏玉砌”。我正惊讶着,小钟已带着我从前面一进,绕到后面一进,我绕过去一看,又是一重四合院,同样有回廊有栏杆有雕花,小钟说:“这就叫‘走马转阁楼’”!
我恍然大悟,这阁楼可以有好几进,像走马灯般右转出一进,右转出一进,实在奇妙。我正站在那走廊上东张西望时,欧阳又肩膀扛着,双手拎着我们四个人的行李,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喊:“你们住那一间房?”
这一问才提醒了我们,仔细一研究,这田庄前进后进,楼上楼下,大概有几十间房间,居然一个客人也没有。推开一扇房门进去,但见桌上灰尘堆积,房中蚊子乱飞,而床上并无蚊帐。周周静悄悄的,岑寂得可以听到风声如诉,我悄声问鑫涛:“这房子不知道有多久没人住了?”
古老的房子,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门窗推处,低低呻吟。雕花的窗,雕花的门,好美丽的房子。都美丽得让人荡气回扬,似乎每扇窗里都有故事,每扇门里也都有故事,不知若干年前,曾住过怎样的白族美女?
我们都呆住了,欧阳扛着行李不知如何是好。邬湘叫他先把行李放在回廊上,她和小钟忙着去找负责人。负责人还没找到,邬湘又“当机立断”,说:“我看,这个喜洲田庄,大家参观参观就够了,我们今晚还是回到洱海宾馆去住,你们的意思如何?”
这一说,大家又一呼百应,欢声雷动。说真的,大家对于要住在如此空阔的大房子里,都有些心中忐忑。初霞有洁癖,对于灰尘蚊蚋,更是满脸怯意。这样一来,欧阳又忙了。
赶快再把我们那些箱箱囊囊搬回到车子上去。一番忙碌之后,邬湘说:“既然已到了喜洲,就应该去海边看看!这里是个渔村,本来明天要从这儿出海的!”
于是,大家就来到了“海滨”。其实,洱海只是个湖,不是海,云南人把所有的湖泊,都叫“海子”,把所有的平原,都叫“坝子”。这洱海海滨,因为不是真的海滨,岸上绿草如茵,有几匹马,还有几匹驴子,在草地上悠哉游哉地吃草。有几条渔船,泊在岸边。而水中,许多人在一艘艘小渔船上,静静地垂钓。水里,还有一丛丛的水草,伸出水面,迎风摇曳。
整个海滨,安详宁静,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