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别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她保证,一面摘下面具,把一副友善的笑容完全铺陈在她面前。
“你看,让人害怕的是面具,至于我,应该不会让你觉得恐惧,是不是?”
他的确有一张斯文、英俊、使人易于亲近的脸,但乐梅对他仍充满了防备。
“你们这些人未免太野蛮了!好好的一只白狐,又要剥它的皮,又要吃它的肉,还要喝它的血!我看,可怕的不是面具,而是面具里的人!”
他凝视着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呵,我这可是自己找骂挨啦。好吧,算我说了傻话,但我的意思只是想降低你的不安罢了。”
“是吗?”她并不轻易撤防。“或许,你真正想降低的是我的戒心吧?”
“哦?”他有些困惑。“你认为我有什幺企图吗?”
“当然呀,因为我放走了白狐。”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你们不会善罢干休的,是不是?”
“他们会不会善罢干休,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追踪你,纯粹是因为你受了伤。”他望着她渗血的手臂,微微皱起了眉。“而且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秀气的姑娘,怎幺会出现在那样的场合里?”
“我不是一个人,我表哥跟我一块儿来的,他……”她惊慌地左顾右盼,巴不得宏达能立刻出现。“他肯定在找我了。”
见她小嘴儿一瘪,一副就快哭出来的样子,他赶紧跨前一步,试图安抚:“好了好了,我收回我的好奇,你别这幺害怕,好吗?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要过来!”她连退几步,期期艾艾的恳求:“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我放走你们的祭品是太冲动了些,可是你们也实在不该那样对它呀,是不是?”发现自己的语气歉意少而责备多,她又慌忙解释:“我是说,白狐虽然是你们的捉到的,可它并不属于你们,而是属于山林,应该让它自由自在的过一只狐狸的生活,你说对不对?”
他啼笑皆非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当然*□,我现在才来讲道理是迟了些,但是当时情急呀,真的,我绝不是有意破坏你们的庆典,而是……而是……”
他这才不疾不徐的接口:“而是觉得这样美丽的动物,真不该囚禁它,应该让它回到山林中去!”
她瞪大了眼睛,天啊,原来回头看她的就是这个人,难怪他要这样追踪她!他一定以为,她是存心来闹场的。
“我真的没有预谋!”她拼命摇头,紧张得语气伦次,声音都变了。“我只是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就冲上去的,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样。那只白狐的眼睛亮晶晶的,好象很有人性似的,可我听说你们要射它剥它烤它吃它,我实在是不忍心!我想这都是因为……因为……”她慌乱地想了半天,终于让她想到了:“是的,你们的酒,我喝了好多好多!一定是酒后壮胆的缘故,一定是!”
起轩忍不住笑了。
“哈,那幺我回头一定要让他们把包谷酒改个名儿,叫做勇气百倍酒!”笑够了之后,他双眉一扬,正色道:“好了,现在你得跟我回村子里去,你的伤必须马上包扎!”
乐梅赶忙摇手。
“不,不,我不跟你去……”
“你放心,我担保不会有事的。”他跨前一步,向她伸出手。“来吧!”
“不,你不要过来,你……”
她闪躲着往后退,一不小心绊倒一块石头,眼看就要仰后跌进溪水里去,他已急步上前,及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提。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瞥见她腕上有一朵梅花形状的胎记,顿时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而她则死命挣脱了他的掌握,转身就跑。他略一定神,急忙追着她喊:“等一下!你是不是姓袁?”
她倏然回过身来,惊讶极了。
“你怎幺知道?”
“你的名字是乐梅?”
她更惊讶了,一股强烈的不安霎时涌入心中。
“你是谁?”
“我说对了是不是?”他答非所问,只是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凝视着她,低低的说:“你出生在冬季,生在一片梅花盛开的林子里,非常巧合的是,在你的手腕上,居然就带着一朵梅花形状的胎记,所以取名乐梅。”
她完完全全怔住了,好半天才轻轻迸出一句:“这是一种巫朮吗?你怎幺可能知道这些呢?”
他并不说话,仍然以那种奇异的眼神望着她,而她也好似真被他施了咒语一般,只能一瞬不瞬的回望着他。两人就这幺静静对峙着,直到闹嚷的人声响起,才大梦初醒般的分开视线。
那头,一群戴面具的男子正往这儿奔来。乐梅本能的想逃开,却被起轩一把握住了。
“别怕,有我在!村长的儿子是我的好友,我负责替你摆平!最主要的是,他们随身携带的一种草药,你的伤正需要。”
他那沉稳而恳切的语气由不得人拒绝,她眩惑的看着他,像看着一道谜题。
“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答案吗?五天后是你们四安村的赶集日,我会在南门市场等你。”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就跨步向前,对着那群一涌而至的男子叫道:“万里!万里!你在里面吗?”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应声而出,一把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脸,那双浓眉下的眼睛正炯炯盯着乐梅,似笑非笑的说:“可马你找到了。”
他瞥了一眼她臂上的伤,转头对身后的同伴低声吩咐了什幺,便开始解下自己身上的腰带。乐梅以为这些人必定是要对她进行某种制裁,不禁下意识的往起轩背后躲,而他感觉到她对他的信赖,也情不自禁的将她护在身后,对他的好友放出警告:“我不许你为难她!”
万里诧异的瞟了他一眼,径自解着腰带,脸上仍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用了两个奇怪的字眼,一个是‘不许’,一个‘为难’。许不许,咱们再讨论,至于为难嘛,”他以下巴横了乐梅一记。“是她把白狐放走,弄得天下大乱,咱们还得劳师动众,漫山遍野来寻她,你说这是谁为难谁?”
乐梅心惊胆颤的盯着万里手上那条带子,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要把我绑起来吗?”
“可能,除非你乖乖站着不动!”
起轩抗议了。
“你别这幺凶,她已经吓坏了。”
“她吓坏了?”万里瞪大了眼睛。“当我放出一箭,预备射的是一只白狐,结果却莫名其妙的射中一位姑娘,你倒告诉我,这又是谁吓坏了谁?”
旁边传来一阵石块相击声,乐梅寻声望去,看见一名男子正蹲在地上捣着一把糊成膏状的草。起轩温和的对她解释:“那就是我跟你说的草药,待会儿帮你敷在伤口上。”
她微觉恶心的看着那烂泥般的草药,喃喃的说:“我想,不需要了吧?”
“你听着!”万里有限的耐性已经被磨光了。“我那副弓箭闲置已久,箭镞上全生满了铁锈!”
“可是草药加上泥巴石屑,也不见得干净。”她委屈的咕哝。“而且,你又不是大夫……”
万里气绿了脸,起轩赶忙补充说明:“他马上就要成为大夫了。事实上,他们杨家家学渊源,代代出名医,而万里正准备继承他父亲的衣钵……”
“别跟她噜嗦那幺多!”万里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乐梅的手臂,大喝一声:“上药!”
他的动作委实太鲁莽了些,吓得乐梅频频挣扎喊叫,可这丝毫不曾影响他手边的工作。当他试图以解下的腰带缚裹她那条敷满药膏的手时,她忽然望见宏达正气急败坏的朝这儿奔来,立刻拼尽全力大喊:“宏达!宏达!快来救我呀!”
宏达远远就已见到有人竟敢当众对他的表妹拉拉扯扯,再听乐梅这幺一喊,更是暴跳如雷,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来就把万里一拳打倒在地。万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只觉得一阵金星乱迸,旁边的同伴们纷纷质问:“喂喂,你这人讲不讲理啊?怎幺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呢?”
“这家伙光天化日之下,轻薄良家妇女,我还要跟他讲道理?”
乐梅还来不及阻止,宏达已再度冲上前,对万里又是一番拳打脚踢,万里当然不甘平自挨打,一跃而起便要还手,却因起轩的劝制而吃了更多拳头。同伴们见万里处于劣势,一哄而上把宏达团团围住,一阵拳脚齐飞,情势立刻改变了。
乐梅急得在一旁哀叫,起轩试图拉开这场混战,反遭池鱼之殃,莫名其妙的也挨了一拳。
“快叫他们停止!”他对万里大喊:“这是误会!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万里眼见这时的宏达只有挨揍的份,心想这样的干架也没意思了,便喝令大伙儿统统住手,然而宏达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呻吟不止,乐梅忙不迭扑上去扶他,又是痛惜,又是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