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人家跟你回兰州种瓜,光说想没用的,要动脑,要会制造机会、把握机会,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去没得折。」
她步出窑洞,留下一对人儿。
※ ※ ※
霍希克当然懂苦大娘的用意。
眼微垂,躺在他赤稞怀中是一个娇媚的身子,那件肚兜盖不住她的凹凸,他瞧著,心跳飞快,欲望在体内勃发,他想要她,极想极想,渴望之情在第一眼遇上她时就澎湃如潮。
许久,他叹气,到底压抑了自己,他要她清醒地与自己欢爱,而不是乘人之危将她占为已有。
将软软垂靠的脸蛋轻移,让她好好在炕上休息,静静端详著他的姑娘,霍希克不由得嘲弄起自己。以往,他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心头何曾在意过谁?河西走廊、绵延千里而去的丝路,他是潇洒豪迈的男儿,要风得风、要两得两,直到敦煌佛窟中那面画墙变成真实,在心底绽开一朵红花,热情、坦率、爽朗、顾盼神姿,要他沉醉。
笑眉半睡半醒,肩上和腿上的伤泛麻,痛感大减,她抿了抿唇,口中略微腥涩,却不知那是自己咬破了一个男子指上所溢出的血。
失去依靠的温暖,她觉得凉,脑中许多影像跑过,模糊和清晰矛盾交叠——
是前一个隆冬。
一行人策马上青岭赏梅,静姊缩在煜哥怀里,共乘一骑,骆总管也去,自己也去了,好多的梅开满山坡,静姊在梅林中一直一直转圈,她也跟著转,然後双双笑得跌倒在地,风落梅花瓣,沾了满衣满裙,骆总管在不远处的树下淡淡瞧著,而煜哥笑著朝她们走近,伸出两臂拉起她们俩……他的掌心这庭温暖,这麽、这麽温暖呵……
「煜哥……」她轻唤,眼眸迷蒙地睁开细缝,以为握住自己小手的人由梦中走出,「煜哥……我、我真喜欢你,是真心的……我不要你苦恼、不要静姊苦恼……你去静姊身边吧,我、我……煜哥……」
包裹著小手的大掌猛地一紧,霍希克无言,只静静地瞧著,金褐色的眼瞳微沉,唇边有笑,高深莫测。
「你、你——」笑眉眼睛睁得更开,神智清醒了些,侧过头望向身畔的男子,小脸充满迷惑,好似遗忘某段记忆。「你不是煜哥……」
「不是。」他吐言,安静却坚定,「我是霍希克。」
「霍希克。」她眨眨眼,神情顿时无辜,憨憨的,不知想些什麽,她望著他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你……你的发好美,你是银毛虎霍希克……」眸光悄移,来到他及肩散乱的淡色发丝。
「笑眉……」他唤她的名,感情寄附在两字上。「睡著吧,你累了。醒来,石龙会带你回家,快睡。」倾身向前,吻落在她的眼睑,然後是秀额。
笑眉如他所愿合上双眼,他拉来薄被覆住她,又静默地瞧了会儿,就在他要起身离开之际,却听见他的姑娘模糊地喃著:「把珠花还来……霍希克,你啊,为什麽……喜欢我……」
「什麽!?」他眉一挑,瞬间浸在惊喜中,她知道他心意?体会到他喜欢的人是她?连忙坐回炕边,他紧声唤:「笑眉,你说什麽?」
她终究没醒,模糊呢喃著,陷入深沉睡梦。
※ ※ ※
那是一面年代久远的墙。
墙上半刻半画,是远来观音大士的雕塑,亦男亦女,眉目半垂,丰唇润颊,额间印著一枚朱砂。祂手中持的不是玉瓶,而是托著一钵,另一只手拈著不是细青竹,而是一朵盛开的红花,手势下垂,正逗引一头白毛黑纹的大虎。
画壁上的白虎栩栩如生,铜铃眼直视著神只手中的红花,虎嘴张得狰狞,立起後腿,前腿攀勾著,似乎想将那朵娇艳撷下。
後来,他终於知道,那朵红花有个名字,叫玫瑰。热情豪放,美丽潇洒,像极他遇上的一个姑娘,然後,他知道,他化成画壁上的白虎……
静谧牵动唇角,霍希克由冥想中醒来,油灯已熄灭,窑洞中昏暗不明,他暗自估量,外头应已天明。
他原是倚著土壁合眼养神,此时转醒,单边臂膀教姑娘抱在怀中,她蜷著身子,侧面朝向他,微放的唇吸气呼气,暖暖的气息喷在健臂上,轻播他皮肤上每一个细小毛孔。
忍受不住,他抬起手,指尖画过她的蜜颊,那触感好得教他心悸,望著姑娘可爱的睡容,他一叹,臂膀稍稍施力抱高地,嘴跟著迎上,去撷取一个柔软的吻。
笑眉原是迷迷糊糊的,窑洞中冬暖夏凉,炕上有股微烘过的热意,感觉怀中抱著什麽,她攀附著不放,她喜欢那个「东西」散发出来的温度,这一觉睡得好沉好甜,要不是昨夜至今她滴水未沾,引起喉中的乾涩不适,她会继续睡著,任男子探索著自己的唇,醒来也不会记起。
唇上的压力陡重,笑眉猛地睁开眼睛,迷糊的神智在瞬间一转清明——
「唔嗯……唔唔……」她不是胆小的姑娘,但在此刻,身子让一个高大男子箍住,他脸几已贴上她的,而男性的唇舌深入,笑眉怔住,明眸瞠得圆大,等脑中的空白散去,她才明白这个可恶的人正对著自己做什麽!心中又急又怒、既惊且慌,她猛烈地挣扎起来,两手推拒捶打,顾不得身上带伤。
「啊——」她猛地吸气,小腿没踢到人,却弄疼自己。
「小心!别乱动!」霍希克一手按住她的双膝,一手撑住她的身子,昏暗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双目亮晶晶,牙齿也亮晶晶,似是在笑。
「伤口缝合了,还未消肿生肌,你醒来就乱踢乱动,若绷了线,又要流血。」
笑眉痛皱了小脸,睡过一觉,精神已泰半恢复,她气呼呼的瞪住他,瞳中燃烧两把怒火,「你、你你……无耻!」
「无齿!?」他挑眉,故意把嘴咧得更宽,两排牙好洁白,「那这些是什麽?每颗都货真价实,不信你摸摸。」他脸凑近她。
反射扬手,笑眉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清脆极了,四周却陷入怪异的沉默中,互瞪著,谁也不说话。
「我、我不会道歉的。」她下颚一扬,脸上有强装的镇定。
霍希克没立即回话,只是看著地,光线幽暗中,她的五官染著昏黄的微晕,有种可爱坦率的神气。
他视线慢慢下移,笑眉不想示弱,紧紧盯住他,却发现他嘴角勾勒,微微笑著。有股冲动想问他看什麽?可嘴才嚅了嚅,忆起那日初遇在棉田丘陵,她问了同样问题,而他答得不正不经——
姑娘生得美,自然是非瞧不可了。
讨厌!
她脸红了,头垂了下来,一瞧,双眸再次瞠大,人都要晕了。
原来、原来他是在瞧她裸露的肩颈,和胸前欲露不露的软腻。
「啊!」惊呼一声,她捉住被子遮掩,往後退缩,可是炕就这麽点宽,再怎麽躲,离这个可恶的男子亦不出一臂之遥。
果然,霍希克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将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
两人倏地贴近,笑眉心跳如鼓,欲怒斥他放开,仰起头,话却卡在喉间,因他褐眼中的瞳心,金光流动,柔得几要滴出水来,意欲难辨。然後胸口像是挨了一记重捶,她好难呼吸。
「你喊著肩头很疼,苦大娘才帮你除去衣衫查看,肩上的口子没好好照料,都发红发肿了,以後可能会留下伤疤。」他没提自己的感觉,一字也未涉及,仅单纯叙述著,但笑眉恍惚感觉,他的口气,他的动作,好似……心疼著谁?
「我想吻你。」他忽地叹了口气,不等姑娘拒绝,头已俯下,密密衔住她的小嘴。
好混乱,笑眉不懂自己是怎麽了?当他的唇落印,她以为双手会如同方才那样的推拒,双腿会激烈地踢蹬,会厌恶而怒气腾腾,结果事实全偏离正常,她的手捏紧被子,又放开被子,无所适从地重复相同的动作,她的腿缓缓曲起,脚底心像教人拿著羽绒搔痒痒,十只脚趾不住地动,而她的心呵……她不知道、不知道,什麽都不想知道了。
「笑眉……」他在她唇上轻唤,低低哑哑的,见她没有抵抗,微微一笑,他探出舌加深这个亲吻,在她只齿间游移,逗弄著地的丁香小舌。
或许久,或须臾,霍希克抬起头,额前淡发半覆峻颜,缓缓开口:「你的脸蛋好烫。」
「你的胡喳好扎人!」她不甘示弱立即回道,又是心直口快,话一出口,脸更红,幸好光线不明,掩盖颊上的赭红。
男人忽地哈哈大笑,胸膛震得她嗡嗡作响。
「放开我!我、我要回家。」她想躲开,最好不要看到他。
笑声歇息,他不理她的话,迳自问:「为什麽夜探童家?你知不知道,昨夜若非我及时出手,那些大犬足可把你碎尸万段!?它们可不是你的黑仔和花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