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想回去?」
笑眉微怔,随即宁定,模糊地回答:「总会回去的。」
空气里有丝恼人的沉闷,忽而,他头用力一甩,将那沉重的感觉抛开,深深呼吸,脸上恢复爽朗的神态。
「过几天要出发往新疆草原,我的一些朋友住在那儿,我带你拜访他们去。你想学种瓜,也得等咱们回来再说。」
「新疆草原!?」笑眉瞪大眼。
「嗯。」他微微颌首,思索地道:「我们过河西走廊,沿途会经过几个绿洲城,沿途你会看见许多风光,与关中大不相同。」等解决了巴里的事,他想带著地游遍西北山河,去体验沙漠与高原、去看雪山与湖泊,然後,他还要带她去看那面壁画,白虎与它的玫瑰,深藏在敦煌千百个石窟中。
笑眉尚不知他心中冀篁,只觉得自己将要历经一场探险似的旅程,她的脸更红,眼睛更加清亮,豪迈潇洒在心中高张,意气风发。
「新疆草原!哇——」她欢呼,忍不住又叫又跳。
※ ※ ※
出发的这一日,笑眉才知此次西北之行只有自己和霍希克两个。
昨日,苦大娘在马背上绑著几颗甜瓜和晒乾的药草,独自回陕西去了,笑眉还写了一封家书托她转交。至於熊大、凤二等几个大汉子则一边啃瓜,一边暧昧地嘱咐她要同头儿好好玩、尽兴地玩,兰州这儿有他们照看著,玩个一年半载再回来也没关系。
与他们认识虽说才短短几日,但笑眉性子本不同於一般姑娘,是英气而爽朗,喜结交朋友,这几日,很快便与大家混熟了。
而临行前,大夥说话的表情倒教她心生纳闷、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自己与他独处,心中才渐渐有所意识。
在世俗眼中,一个大姑娘跟随著一个男子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饶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在他那票弟兄眼里,早将两人视作一对了。
教人这麽想著,笑眉心里说不清是何感觉,他们已离兰州远了,即使想反驳熊大、凤二那群大汉子的想法,也得等这趟行程结束。到得那时,或许已过好几个月了,而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和他之间又将有如何的转变?笑眉忍不住要去猜想,内心羞涩,竟隐隐怀抱著期待。
一路上沿河西行去,中途经过两三处小小的绿洲集,霍希克略作休息却不停留,一直赶至武威,此处属绿洲大城,随处可见轮廓深刻的异族人和外国商人、甚至是传教士。城中颇为繁荣,各项交易往来频繁,驼铃响叮当,充斥著各部族的语言,弥漫异族风情。
笑眉自进城後小嘴便没合上,幸而她骑著琥珀,即便被周道奇异有趣的玩意吸引目光而忘记跟上,琥珀仍随在石龙身边,慢慢朝城中一处客栈而去。
「姑娘,下马啦。」低沉的声音带笑。
「什麽?」眨著眼回过神来,笑眉抬头打量眼前酒旗飘扬的客栈,由门口望去,里边高朋满坐,喧哗吵嚷。
「要我抱你下来吗?」霍希克立在她的腿边,仰首,似乎在玩赏著她小脸上可爱多变的表情。道完,两只健臂覆在她的腰际。
「不可以。」她瞪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压低音量这:「我现在是男人,是女扮男装,你别对我毛手毛脚的,还有,不可以喊我姑娘。」
他歪著头,锐眸精光闪动。「你女扮男装,所以不能毛手毛脚,意思是说若恢复女儿家的模样,就可以毛手毛脚了?」
什麽歪理啊!这个男人最擅长曲解她的话!
「都不可以!」笑眉忍住羞涩,推开他的手,身手俐落地下马。
此时,客栈外负责看顾客倌坐骑的马僮迎了上来,将马匹带至後头,备有草粮清水。
霍希克向掌柜要了一间房,点了几道食物,小二领著他们进房,刚离去,笑眉马上包袱一丢,叉起腰兴师问罪来了。
「为什麽只要一间房?」床还是单人的,他这样高大,躺了还嫌挤。她红著脸收回视线,掉头要走,「我去同掌柜的多要一间。」
「这是最後一间客房了,来往的商旅太多,你要不到的。」他懒懒地道,不知是真是假。方才他在柜台交涉时,她根本一字也没听进去,忙著东张西望。
「可是、可是我——」她头一甩,轻嚷著:「只有一张床啊!」
「那又如何?」他无所谓地耸肩,「没有床,咱们还不是照睡。」
闻言,笑眉脸红得跟熟透的番茄差不了多少。
这几日赶路,他们两人都是露宿野地,睡在月夜星空之下,刚躺下去时,明明两人是分处两地的,等待晨曦降临,笑眉却发现自己总在他怀中醒来。他仍在原来的位置,是她不知怎地,或者怕冷、或者是习惯抱著什麽东西,睡著睡著,人就自动滚到他身边了。
「霍希克!我是认真的。」她跺脚,脸偏向一边,掩盖内心慌乱。
他呵呵笑著,「我也是认真的。」目光跟著扫过房中简单的摆设,淡淡地道:「别担心,床让给你。」
「那你呢?睡哪儿?」
「我睡床——」他语气一顿,捉弄地笑著,「下的地板。」
笑眉的神色稍弛,定定望住他,轻声嗫嚅著,「谢谢……」
他眉微挑,懒懒地脱下上衣,长期在阳光底下暴晒的古铜肌肉精劲结实,布著细细的汗水。拧净盆架上的布巾,他转身步至她的面前。
「你、你,霍希克——」笑眉双眸瞬也不瞬,没察觉自己的视线从他脱下衣衫後,就不曾离开过男子精壮的胸和肌理分明的背,心好急好快,每回闻到他身上男性的气息,让他抱在怀里,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心跳、脸红耳热。
「你没穿衣服。」她指控,语气有点软弱。
「我穿著裤子。你要我连裤子也脱吗?」
「不要!」
他哈哈大笑,手中的布巾落在她脸上,动作如此自然,为她拭净颊边的灰尘。
「待会儿买一条长巾,把你的脸蛋围著,风沙很大,日照又强,你的脸会受伤的。」他说得极平淡,手指却这麽温柔,爱怜地抚著她的颊。「上回晒伤好不容易痊愈了,现下又脱皮了。」
脱皮的肌肤在他碰触下微微疼著,但她不想闪躲,有一道暖流由男子指尖传递过来,把她包围著、簇拥著,渐渐将她淹没。咬咬唇,一个问题想也没想地问出:「我现在这个模样……是不是很丑?」
他笑意加深,竟有模有样地打量起她来。
为旅途上方便,她女扮男装,长发全盘在顶帽里头,蜜色的颊因脱皮而泛著淡红,细眉英挺,一双眸子亮灿清灵,那件男装守在她身上过於宽松,显得束腰不盈一握,丑吗?不!一点也不!
「你说啊!」不知为什麽,她开始在意美丑的问题了。
「嗯……」他稍稍後退,用拭净她脸颊的布巾擦拭自己的身体,慢吞吞地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啊?」微怔,随即宁定,她悄脸凝著,透著紧张,「当然是听真话!」嘴上说得肯定,心中却难过起来——他是不是觉得她很丑?姑娘最宝贝的脸蛋她也顾及不到,全身乱七八糟,穿成这个德行,没有姑娘家的娇态,也没有男子的刚壮,不男不女,肯定丑死了。
「反正我就是个野丫头,我不漂亮!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不丑,很漂亮,比谁都漂亮。」他静静地道。
「我才不在乎,丑就丑,反正——咦……你、你方才说什麽?」她突地打住,眼中光辉又起,心儿怦怦地跳著,「霍希克,你说什麽?你——哎呀——」
他转身将布巾浸入盆中,揉洗後二次拧净,她则边问边走近,而他恰巧此时再度旋过身来,笑眉煞不住脚,鼻子直接撞上他的胸膛,不及呼痛,腰间猛地紧缚,她让他高高抱起,双脚离地,两人的眼眸相互对视著。
「布巾掉地上,脏了。」好难呼吸,他的眼这麽漂亮,里头有两个自己。
「我知道。我的胸膛是乾净的。」这话……未免文不对题。
两人又无语,气息相互交错,热热的、痒痒的,酥酥麻麻。
「我要吻你。」他低声宣告。
「等会儿店家会送吃的上来,你不能——」话截断,唇已让他捕捉。
笑眉嘤咛一声,小手扶著男子的宽肩,唇在他的引诱下开放,这亲密的交融把她的神魂震到很远很远的天外,如何拒绝呵……这抱著她的男子,她无力推开,全然没有了主张,只感受著他唇瓣的炽热和身体的力量,原来,她也在期待,暗暗地期待这个吻到来。
他的唇舌由浅而保,双臂收缩,似要将她揉进身体合而为一,不知过去多久,他终於抬头,气息紊乱混浊,额际淡浮青筋,没料到情况会这麽难以控制。
他想得到她,不管是心,亦或躯体,他要一个完整的她,渴望得心痛。但,还不是时候,他必须确定,她心中只有他一个,再无他者,没有後悔的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