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嬷嬷得意的转过身去,对海棠格格道:"格格,今儿个就穿月牙白绣海棠的常服,您认为如何?"海棠从书本上抬起头来,雾蒙蒙的漆黑双眸漾着柔和的浅笑。
"我没意见,就这么穿好了。"
"格格!"荣嬷嬷一见听她敷衍的回答,立即不悦地走了过来,抽走海棠手上的书本。
"荣嬷嬷。"手中的书本毫无预警的被抽走,惹来她不依的低喊。"把书还给我吧!我就要看完了,等会儿薰尹会来取。""格格,这种破书有啥好看的?"
荣嬷嬷把"白香词谱"扔到一过去,对一脸吃惊的海棠说道:"格格,现在不是您担心书有没有念完的时候呀!"
海棠扬起长长的羽睫,轻蹙柳眉,一双秋水双瞳不解地看着荣嬷嬷。"除了这个以外,其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那黑眸凝睇的模样当真是可人极了,就连同是女人,看顾海棠忖多年的荣嬷嬷也都不禁看呆了。
"荣嬷嬷?"怎么了?荣嬷嬷好像突然被仙人定住一样。
荣嬷嬷立即回过神来,问,"啊!刚刚说到哪儿啦?"荣嬷嬷一拍额头,想了起来,"对了,说到担心!我说格格,现在不是您担心书没看完的时候。"
"是啊!那我到底该担心什么?"明亮的眸子眨啊眨的。
荣嬷嬷石破天惊地吐出两个字----"成亲!"
海棠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像秋日的海棠初绽般甜美。"我担心那个做什么?"
看见自个儿的主子一脸觉得好笑的模样,荣嬷嬷不禁有些老羞成怒。“别笑,格格!荣嬷嬷是在跟您谈正经的!"
“好吧!”海棠只好勉强收起笑容,配合的换上严肃的神情。
荣嬷嬷这才脸色稍霁,说道:"格格,自两年前及笄定礼后,您今年己经十六岁了,十六岁正是如花一般的年华,也差不多该准备成亲了。"她已经向娘娘禀明这件事儿,不知道娘娘是否已经为格格找好了驸马爷?格格虽然还年轻,可是大好青春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虚度了,一定要赶紧办妥婚事才行!荣嬷嬷思忖着。
"但是,我不想成亲啊!"
荣嬷嬷冲动的拍桌子叫道:"怎么能说不想成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女孩儿家嚷着不成亲的?"
"可是----"海棠急着想辩解。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荣嬷嬷打断她,道,"就拿您表妹薰尹格格来说吧!在薰尹格格年纪小的时候,北安王府、定王府双方就让格格与宣豫贝勒指腹为婚了,据说今年两府就要办喜事了!薰尹格格比您还小三个月余呢!她不也就要成亲了吗?"
海棠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她自己都不着急,荣嬷嬷倒是比她还急。薰尹与宣豫贝勒的婚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是,那是因为薰尹与宣豫两人有着青梅竹马般的情谊啊!如果将来她的夫婿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两件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来相提并论的。毕竟,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除非是己经储备了非比寻常的勇气才行。
“薰尹格格与宣豫贝勒的感情从小就好,他们两人成亲是一桩良缘,而我......”海棠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维持现状就好。"
"那怎么成----"荣嬷嬷还要继续对每棠发表高论之际,婕儿捧着月牙白绣着海棠花的衣裳过来了。
"格格,婕儿替您换装。"婕儿打断荣嬷嬷的一肚子牢骚,害她气得直翻白眼,那模样看得海棠又想笑了,不过,她可不想惹毛荣嬷嬷,所以只好强加压抑,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嗯。"走入内室,婕儿开始伺候海棠换装。
荣嬷嬷趁着海棠格格换装的时候,凝神思考该怎么改变海棠不想成亲的想法;也在这时候,一名丫环走进厅里,向内室福了一福,通报道。“格格,薰尹格格来访。"
"薰尹来了?"海棠开心的道:"快请她进来。"薰尹虽是她的表妹,但是,她们的感情却胜过亲姊妹,甚至比亲姊妹更亲近。她们有很多想法皆不谋而合,就某一方面而言,她们就像是孪生子一般。
薰尹带着笑意走进湘宫,恰好海棠也换好了衣裳走出
"薰尹,好久不见了!"
"是啊!足足三个半月呢!"薰尹看向荣嬷嬷,愉快的打着招呼,"荣嬷嬷,好一阵子不见了,很高兴您的身子还是一样硬朗!"
荣嬷嬷笑道:"这全是托薰尹格格的福。"她看了旁边的海棠一眼,忍不住别有居心的又加上一句,"听说薰尹格格婚期已定,真是恭喜格格!"
"谢谢,您的消息还真灵通。"海棠有些无奈地笑笑。
唉!荣嬷嬷的居心也太明显了吧?
"对了,你借我的那本白香词谱,我还没看完......"
"没关系,我不急着要,你慢慢看。"薰尹察觉到表妹居心不良的转移了话题,她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压低声音,靠在海棠的耳边道:"怎么?荣嬷嬷又在刺激你了。"
海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她怕我嫁不出去。"
薰尹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别开玩笑了。"海棠的美丽是众所周知,她才不相信她会没有追求者呢!
海棠仍是笑笑。"那些啊!八字都没一撇呢!"
"两位格格,轿子在天井前候着了。"侍卫在门外通报着。
“你先走吧!先到十王亭去,我待会儿马上过去找你,有话再慢慢说。"海棠道。
薰尹点点头。"那我先到十王亭等你喔!"反正女眷都是坐在一起的,届时不怕没机会聊天。
褪下沾了点点污渍的锁甲,换上一袭如夜空般漆黑如墨的深色织锦,二十四岁的阿斯朗由狂放一变而为尊贵,愈加增添他英挺邪魅的独特气质。系上同色系的束带后,他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雕花蟠龙的大椅上落座。尽管来者是个内力深厚,轻功出神入化的一流高手,阿斯朗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径自整理自己衣领的盘扣,
"从来不离开定王府,不涉足宫闱禁地的你,怎会破天荒的到宫里的'求阙阁'看我,宣临贝勒?"
求阙阁是宫中独立的院落,也是皇太极用来礼遇宫员们所设的休息场所。带着一双如恶魔般碧蓝的眼眸,俊美的双唇微扬起笑,宣临凉凉地坐在大椅上看着阿斯朗。
"若要说'破天荒'的可不只我一个,阿斯朗。"宣临的话中有话,敏锐如阿斯朗者,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阿斯朗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我会玩弄手段,让清军败北!"
"我一直以为你会。"宣临毫不避讳地说。
“抱歉让你失望了。"阿斯朗笑了笑,但是,他很快的敛起笑容。锐利的鹰眸中有着难言的复杂情绪。"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你一个。"
阿斯朗套上对襟外袍,漫不经心的道:"皇太极和先帝的十四个皇子......他们莫不擦亮了招子等着看我栽筋斗。"
皇太极虽然将他阿玛济尔哈朗的兵权交赋予他,但是,他比谁都清楚皇太极,甚至是十四个皇子----对他都有着最深沉的戒心。是的,这一切皆与阿玛济尔哈朗与额娘赫兰真的死因有关!皇太极对他有着忌惮、有着愧疚,八成就是因为这缘故。对他,皇太极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皇太极不知道他对双亲的死因知道几分,但是,他很显然的在防着他,甚至是想尽办法掩饰他所有的罪行。然而,那一切不过是白费工夫。阿玛和额娘过世的那一年,他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管皇太极后续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心力去粉饰那个罪行,也永远抹不掉那象征他篡位的烙印;那个烙印烙在他的心里、皇太极的心里,除非他永远长眠,否则,他的存在对皇太极而言,就是一个罪恶的象征。
他不恨皇太极吗?不,他恨!就因为他的恨意大深沉,所以,他要狠狠的对皇太极施予反击。
当年,皇太极凭着年龄上的优势,凭着亲兄弟们推举的优势坐上王位;当时他太小,什么力量也没有,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去。
但是,光阴似箭,他阿斯朗终于也有兵权在握,有能力与皇太极相抗衡的时候了,而他要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将皇太极那个行为卑鄙的篡位者打落地狱!如今他所要做的第一步不是忙着复仇,而是获得皇太极的信任。他总有一天会让他知道遭受背叛的痛苦!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凯旋回朝?"
"是啊!真是便宜皇太极了。"阿斯朗嘲弄地道。
走出暂时歇息的求阙阁,往十王亭走去,恰好看见一顶轿子经过面前,似乎也是在前往十王亭的路上。那顶轿子并不华丽,但是十分雅致,显然是顶女人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