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的笑容浮现了些许苦涩。聪慧的真儿,她总是能明白他的想法。可是----他何忍让她这么早就看见现实的残醋?
“说我爱你有什么不对吗?”他捧住她轻灵如水的容颜,低笑道:"瞧你,脸色全变了。"
赫兰福晋摇摇头,没有被佯装出笑意的丈夫所蒙骗。"我们做了十年夫妻,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你眼里的痛骗不了我啊!"
闻言,济尔哈朗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放开她,站起来背对她走向窗口。“很晚了,去睡吧!”
"是汗位继承的事吗?"赫兰福晋毫无预警的冒出这么一句。
济尔哈期的背脊挺得僵直。半晌后,他才勉强地开口:"不要瞎猜,很晚了,快去睡吧!"
"我没有瞎猜,济尔哈朗。"她直呼丈夫的名,显示她必定会问到底的决心。
"唉!汗父崩殂前,曾下诏要你与阿玛前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那时,我就猜到事情不单纯了。"
"真儿……"
他哑声制止,但她仍旧继续往下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汗父为什么不召见他的亲生儿子,却召见旁系的你?汗父即将崩殂,遗命汗位的继承人选是最唯一,且重要的事,难道说这汗位将来要由---- "
"别说了,真儿!"济尔哈朗低喊。
丈夫的神情己经告诉了她答案,她无奈的淡淡地笑了。"我说对了,是吗?"
济尔哈期望着自己的妻子,终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瞒不了她,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再对她隐瞒了。"是的,你说对了。"
"这么说,你真的要继承汗位?"不对,若真只是这样他又何必隐瞒呢?
济尔哈朗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
"真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淡淡地道:"我不是汗父的儿子,汗父却将汗位传给我,你想,汗父亲生的十四位皇子会怎么想?"
赫兰福晋脸色一白,立刻知道这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正如你所想的,十四个皇子绝不会坐视汗父将汗位传给我,让我堂而皇之的踏在他们的头顶上。”
"但这是汗父的遗命!"她不相信十四个皇子敢抗旨。
“对,这是汗父遗命!”济尔哈朗盯着妻子苍白而美丽的容颜,淡淡一笑道:"可是你想想----如果汗父有那个时间传我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为什么不下诏书立我为汗位继承人呢?"
赫兰福晋猛地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喘。"你……你是说……"
济尔哈朗带着痛楚的眸子看向挚爱的妻子,缓缓地点头。"是的,这是陷阱,也就是汗父一直在打的算盘,临死前的最后一步棋,他----'将'了我一军。"他走向妻子,将她颤抖的身躯搂入怀中。"他知道我不能留,也知道十四个皇子一定不会服我,也一定会反我,所以他遗命我做汗位继承人,也就是说----他这是拐着弯对他十四个儿子发出对我的狙杀令!"
"不---- "赫兰福晋掩面而泣。老天!为什么会这样?
"我打下的江山、立的功劳,皆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多,如果努尔哈赤将汗位传给他的任何一个儿子,只会显得他们自私。功高震主啊!真儿,汉人这句话的意思,最是符合我现在的处境。"不会打仗的将领是无用,而他这个骁勇善战的将领,最后竞也不得善终呵!"十四个皇子绝对不会放过我,若不置我于死地,无论如何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济尔哈朗托起妻子带泪的小脸,万般不舍地道:"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与我们的儿子阿斯朗,我多想看着他长大、看看你和我一起白发苍苍,可是……老天偏要我离开你们......"
"我们难道就只有等死的份吗?一定有办法可想......"
"真儿......"他痛苦的低语,"努尔哈赤的十四个皇子手中一共握有六旗,而我连一旗也没有,就算阿敏哥哥的镶蓝旗愿意援救,当六旗大军围攻的时候,我们还能有什么胜算呢?"
"不!"赫兰氏啜泣地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汗父要这样毁灭我们?"
"真儿!"他紧紧的抱住心爱的人儿,沙哑地道:"我相信他们要的只有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把我们的儿子抚养成人,并且不要让他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免得他想要报复----"
"不要不要!没有了你,我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呢?"妻子痛苦的声音撕裂了他的心,他托起她的小脸,绝望的吻住她湿润的唇瓣,紧紧的抱紧她,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合而为一。
"真儿......我的真儿……"济尔哈朗战栗中带着痛楚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像野兽负伤的嚎叫,带着浓浓的悲伤色彩,似乎连月色都为之黯淡了......
五天后,济尔哈朗在继承汗位的前一晚遇刺身亡,皇太极临危受命,代替济尔哈朗登上汗位,号为"淑勒汗"。济尔哈朗的阿玛,就是十四子的皇叔父速尔哈赤,因此一打击而于三天之后辞世。十天后,二贝勒阿敏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而下狱。抄家问斩,交出镶蓝旗兵权。
半年后,伤心过度五福晋赫兰真香消玉碉。留下年仅八岁的独生子阿斯朗。又过了数月,皇太极下令济尔哈朗的贝勒头衔与阿敏的镶蓝旗兵权交由旁系遗孤阿斯朗继承,那年,阿斯朗九岁。
短短的一年之中,在十四位皇子同心协力有计划的削弱之下,速尔哈赤一支只剩下幼小的阿斯朗一人。接着,皇太极登汗位的第二年改元天聪,七年后登基复改元崇德,在与南方的大明对峙的局势下,改国号为大清,定都沈阳。
第二章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这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销。
向鸡窗,只与蛮犊象管,拘束放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咸线闲拈拌伊坐;
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柳永·定风波
崇德七年秋
"启禀皇上,阿斯朗将军大破锦州!"远从锦州传来的捷报振奋了皇太极,宫中上上下下莫不因为锦州的攻陷而欢欣鼓舞。锦州一破,要入关中原就不难了。
好个阿斯朗!他皇太极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阿斯朗人呢?"
"启禀皇上,将军已班师回朝,今晚酉时返抵沈阳城。"
“好!好极了!传朕旨意,在十王亭为阿斯朗将军接风洗尘。”
西院行湘宫
“海棠格格?”在满湘宫里当差的丫环婕儿,笑嘻嘻的捧来桃红色绣着牡丹花图样的常服:"格格,今儿个的晚宴穿这件衣裳可好?”
海棠格格并不在乎穿什么样子的衣裳出席宴会,她只想赶快把手中向表妹熏尹格格借来的"白香词谱"看完,所以,当地正想随便应允敷衍了事的时候,一个惊天动地的怒吼就震耳欲聋地响起,"笨丫头!"海棠格格还没开口,一旁的荣嬷嬷劈头就是一阵数落,"平常我是怎么教你的?跟你讲过多少次了!穿衣服要看场合!这是什么场合?你挑这件艳色的牡丹花袍做啥?”
虽然被吼得七荤八素,不过婕儿却一点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她振振有辞地反驳着。"荣嬷嬷,捷儿是照着您教的方法去配色的啊!今儿个万岁爷宴请文武百官,为'果决睿智'的阿斯朗将军接风洗尘,既然是个达官显贵都会出席的晚宴,当然要穿得雍容华贵些,才能显出咱们格格的尊贵气质啊?桃红色配上竟放的艳丽牡丹,还不能村托出格格的尊贵吗?”
荣嬷嬷没被这丫头片子给气死,真算她命大!她夺过那件桃红色的常服,上看不看、左看右看之后,不屑的冷哼道:"你这丫头,说你笨还不承认,就凭你这眼光短浅的丫头片子,都能说出要格格穿得雍容华贵的话来,那别府格格的丫环难道眼光会不如你吗?”
捷儿仍是不太服气,不过,因为荣嬷嬷比她大,她也只好乖乖的听骂。"好吧好吧!算我没眼光好了,那格格该穿什么服色的衣裳才对?”
“在这种各府格格都会出席的大场面中,咱们格格的颜色一定要别出心裁,才能突显出海棠格格的与众不同?"荣嬷嬷别具深意地笑着,"在宫中妃嫔一片纷红骇绿的颜色中,若是格格能穿着月牙白绣着海棠花的常服出席,再配戴上格格十五岁即笄时万岁爷赠与的白玉翠海棠首饰,呵......那模样说有多美就有多美!这样才能出奇制胜,懂吗?"
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出奇制胜......原来是这么着!"噢!"婕儿总算是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