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我受伤的是脸,不是吗?补个衣服不需要用到脸吧?」虞贞玩笑道,接著举步朝染织房走去。
亏她想得出这一招,尉迟封和魏英完全拿她没辙了!只能跟著她,帮她把放在竹篓里的衣服,帮忙背去林子里。
※※※
「你们……好像都很怕惹婆婆生气。」
项虞贞坐在靠河边的树下,手里正拿著衣服缝补著;她实在很难想像寨里这些大男人竟然都怕婆婆。
「阿婆生起气来,是有些可怕……」魏英坐在另一棵树下,笑道。「不过,寨里唯一领教过阿婆怒气的,恐怕只有王晋那家伙了,我到现在想起来还真替他觉得可怜。」
「怎么说?」虞贞暂时放下手边的针线活儿,抬起头来问道。
「我还记得当年王晋比我晚个把月才来寨中,那时,他年轻气盛的,讲话比现在还大声,他看到阿婆一个人做那么多事,好心的想帮忙,甚至还在阿婆煮饭的时候跑进厨房里,想帮忙烧柴,结果却被阿婆用扫帚给轰出来。」魏英笑说道。
「这情况跟我当初来的时候还满像的嘛!」虞贞深有同感。「婆婆似乎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工作。」
「你还算好的,王晋那家伙坏就坏在他用言语刺激了阿婆!。」
「用言语刺激?」
「是啊!」尉迟封憋笑道。「谁叫他在众人面前老爱嚷嚷婆婆年纪大,又爱在婆婆做事的时候去碍手碍脚的,惹得后来婆婆拿扫帚将他赶出来时,还声明『除非王晋打败她,否则就别在她煮饭时妨碍她。』」
「打败她?」虞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阿婆是不是气疯了?」
魏英点点头。「王晋那时也这么想,所以还一副嘻皮笑脸地不把阿婆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嚷嚷『好男不跟女斗』……直到被阿婆重重一击,他才知道阿婆是来真的……」
听到此,尉迟封忍不住大笑出声,他拍著大腿补充道:「我还记得王晋那时被打得好惨,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最后他还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怎么可能?」虞贞的双眼瞪得更大了。「王晋那么大的个儿……」
「我们也是在那时才听说阿婆年轻时,是个武功很厉害的女子。」魏英道。
「真的?」虞贞已经讶异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因为实在看不出阿婆这么的厉害。
「王晋自从那次吃瘪后,从此就臣服在婆婆的掌握之下了。」尉迟封下结论道,和魏英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此时,远处蓦地传来一阵呼喊──
「嘿──原来你们在这里,害我找那么久──」王晋气喘吁吁地从小径彼端朝他们跑来。「你们在讲什么?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没讲什么啊!」魏英耸耸肩,他想王晋一定不会想知道自己的内幕已经被叫出来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首领和李崇易在大厅讲事情,要我过来找你们两个过去。」
「找我们?」魏英和尉迟封对看一眼。
「对啦,反正项姑娘有我陪著,不会有问题的,你们还是赶快过去吧!」王晋说道,已自行找了一棵靠河边比较近的树歇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项姑娘就交给你『保护』喽!」
尉迟封和魏英两人同时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对虞贞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不相信你可以问他本人,不过请等我们走远之后再问。」
说完,两人即大笑离去。
「什么事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王晋超人一等的好奇心,果然成功地被他们挑起,他急切地向虞贞询问著。
「没什么啦!」虞贞微笑著,她发现王晋的外表虽然粗犷鲁莽,但内心却十分纯真自然,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看著魏英和尉迟封远去的背影,她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们……当初为什么会来这深山里呢?你们的家人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王晋习惯性地搔搔胡子,重重叹口气,整个人往后靠向树干,两手交抱在脑后,同样望向走远的两个人。「像魏英,他不像我是个粗人,他们一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只可惜三年前始皇的一场焚书坑儒,不但让他家破人亡,他甚至还得躲在这里,才能免于被捕的命运。」
「真……真的吗?」虞贞结巴道,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魏英平常看起来总是嘻皮笑脸的,实在看不出他曾经遭遇过这样的迫害。
「我今天是把项姑娘当成一家人才说的,换做是别人,给我一百壶酒我还不愿意说哩!」王晋慎重地申明道,然后像说上瘾似的,接著道:「像那个家里世代为铸剑铁匠的李崇易就更悲惨了,他甚至还是个有家室的人,但却有家归不得。」
「为什么?」
「因为他当初是被派为官府输送粮草,没想到途中延误了行程,结果同行的役工都怕被砍头,所以全跑掉了,李崇易也只好跟著逃亡,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被首领所救,才跟著回来山里,他呀根本就是有家归不得,很可怜的。」
王晋像说戏般精彩描述著李崇易的际遇,惹得项虞贞一阵鼻酸,她今天才深深体会到,和寨里其他人比起来,她已经算是非常幸福的了。
思及此,她的泪水更是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喂──项姑娘,你别哭啊,等一下被其他人看到,他们还以为我欺负你!」
看著王晋著急的模样,项虞贞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啊──」王晋指著自己的鼻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悠闲地伸长了四肢,说道:「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在多年前,有一个好像叫张良的家伙,曾经找了一位大力士以铁槌狙击秦始皇,但失败而逃,后来一直没有抓到……」
「难不成你就是那个人?」虞贞张大双眼惊讶道,她曾经听大哥说过这么一件事,那时她大概才八、九岁而已。
「当然不是!」王晋似乎对她的「抬举」不敢恭维。他拍拍胸脯,道:「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秦始皇早就被我解决掉了,才不会让他活到今天……」
讲到正得意时,王晋突然意识到自己离题了,连忙拉回道:「哎哟!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咳了咳,清清嗓子。「我就是受到了这项『义举』的感召,从此立志要推翻秦始皇的暴政,恢复咱们楚国往日的基础。」
「你的意思是……要杀掉秦始皇?」虞贞问,心里这才兴起不对劲的感觉。
「当然!秦始皇一天不死,我们就一天没有自由!不但得长住在这深山之中,有些人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回家。」
不对,一切都不对了!虞贞思忖道,才发现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大错误──她原以为他们这群人躲在山里是为了秘密提炼仙药,准备献给秦始皇的,但听王晋这么一说,他们恨秦始皇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希望他长生不老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被自己搞糊涂了。
「那──策……呃,我是说你们首领呢?他也恨秦始皇吗?」她探问。
「那还用说!」王晋气愤道。「他们兄弟两人,可是咱们楚国的贵族,他们的父亲当年是很有名的大将军,首领十四岁就跟著上沙场征战了,后来他不但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惨死在秦国大将王翦的手中,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更是到处派人打探他们兄弟两人的下落,准备将所有的楚国贵族都杀害殆尽,你说,他会不恨秦始皇吗?」
「他们……家里其他人呢?」虞贞问道,声音已不自觉地颤抖著。
「早就在秦国灭掉楚国时,被杀光了。」王晋摇头叹道。
听到这里,项虞贞再也抑不住泛滥的泪水,她难过地哭泣著;一方面是为尉迟策心疼,另一方面是为事情的真相而感到伤心。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长久以来,她怕大哥被迫陪葬,所以一直不希望始皇死掉,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现在该怎么办?」她抽泣著。
「喂──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
王晋急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莫名其妙地伤心哭泣,难不成是他刚才讲述的遭遇太生动感人,她才会感动到如此不可控制?
半晌,见虞贞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更是慌道:「拜托你行行好,别哭了行不行?万一被首领看到我把你弄哭,我就完了啦!」
这句话──不但没有帮助,虞贞一听到他提到尉迟策,反而哭得更是伤心。
完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王晋深感前途堪忧,他有预感她再哭下去,他就要被首领赶出寨子了;哦不!不只是赶出寨子,而是会被首领直接丢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