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由火红变黑再变发,珊珊幼小的心灵也在此变化中跌着。火势渐渐被扑灭,由夏家主宅抬出的四具焦尸已被警方初步证实为夏氏一家三口及他们忠心的管家陈河。
虽然姗姗还没有成熟到可以确知发生什么事,但由二伯的大声哭嚎与爸爸瘫欧在地的反应,她隐隐约约地知道,她生命中的某一部分被抽离了,她失去了解救她的英雄王子,因此她必须要一人孤独坚强的留在世间。
警方由夏家被烧得断墙残壁中,搜出了大批罪证,研判夏县是因近来被警方查知的走私案件而畏罪自杀。夏氏大量的产权及股份,因唯一的继承人也葬身火窟,于是迅及被殷、雷两家低价收购,殷、雷两家因得以于短期内脐身于国内十大中小企业之林。
这风云变色的一年,小姗姗八岁,她那不幸早夭的英雄王子……夏昊十岁。
夏昊在密闭的地道内,强忍住与亲人即将无人水隔的悲痛,小小的身子因忍受不住而浑身发颤。
他手中紧捏陈叔给他的信封袋,里面装着一张到美国的机票及一份假护照,信封袋上写着:“少爷,我相信你具有超龄的成熟与过人的毅力,一定可逃过一劫、获得重生。这是陈叔仅能给你的一点点帮助。”
机票只有一张,而不是来回;很明显的,陈叔要他在那里待着,躲过可能的迫害。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但陈叔仍旧这样做,不留后路,代表陈叔对他绝对信任,所以他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辜负陈叔的期望,同时他也在心中发了誓,终有一天,他要回来报复这一切他们加诸在他夏家的苦痛。
夏昊一直在等,等到火势烧尽,等到众人全数离开,等到自己平复悲痛,而这已经是三天后。
一身褴褛的夏昊,踏出地道口,踩上了被烧成碎瓦的房子,泪水终于无法遏抑地流下。“眼看它高楼起,眼看它楼塌了……”而今才知,亲眼目睹是一件多残忍的事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自小便以此训诫他。当下,夏昊用已然破裂的袖口擦掉泪水,暗忖: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懦弱了。他倔强不服输的眸子闪现超龄的锐利,尽管命运的捉弄使他必须比别人早告别重年,使他必须比别人早尝尽人间冷暖,但此刻的地没有一丝的畏惧。
接下来,为了躲避各闸口警方对嫌犯的搜索,而连带暴露出自己活着的事实,他转往后山的小路。他不停地跑,筋疲力尽地跃坐在杂草中。好累、好饿……的感觉一直侵袭着他,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为何命运要如此作弄他夏家,为何爸、妈、陈叔和陈叔的儿子都死去了——,他虚软地躺着,一动也不动,或许就让时间随着这一切苦痛而静止吧……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父母在前方召唤,他知道他只要一直这样昏迷下去,他就可跟父母团圆了。
然而陈叔临封上地道门那刻的话,却不时地钻进他的脑海中,强烈的复仇意志,使夏昊还是从鬼门关返回。
风寒露重时,他便弓起身子保持身体的温暖,饥肠辆辆时,他便掘食地上的杂草,管它无毒还是有害,一切全凭运气。
活着!夏昊只想活下去,而他发现支撑他生存下去的勇气,竟是根植于心中的强烈恨意。
从昏迷到清醒,夏昊已在山间蛰伏了一星期,待他下了山,眉宇之间的稚气全消,平添一胜刚毅之气。
他将带着一副空壳,一无所有地前往充满未知的新大陆。
当历经千辛万苦,夏昊终于置身在美国纽约的街道上,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已无法蔽体,纽约乞丐虽不少,但却少有穷成这副德行的。
过往人群无不用惊诧的眼光打量着他,但夏昊并不在乎,他依旧神情自若地坐在人行道旁的铁椅上,小小年纪,却散发出威逼四射的光芒,令人不敢小腼。
夏昊一点都不紧张,他在赌,赌命运轮盘将转至“机会”,他必须等待让他可以长期居留在此长大,他才能反击。
或许是夏昊的气势太强,周身的光彩令命运之神想忽视也难,突然之间一对有着东方脸孔的父女相携走来,当行至夏昊面前,小女孩一接触到夏昊勾人摄魄的眼神时,脚下像有吸盘粘住双脚,怪她父亲怎么拉,也不肯离开。
小女孩手指向夏昊,用撒娇的语气说着:“爹地,我不要小狗,我要换养他当宠物。”
小女孩的父亲不禁哑然失笑。“丫头,小猫、小狗才能当宠物,他可是人哪!”
小女孩眼见父亲不从,赖在地上、放声大哭。“我不管——”
男人拗不过小女孩,只好将夏昊带回去,心想女儿应该是一时兴起,等一段时间后,失了兴趣,届时再将这男孩赶走吧。
夏昊的眉一挑,直机的眸中有着一抹快速掠过的邪气笑意。
第二章
二十年后
这是一间夹杂在热闹与宁静边缘的中学,周遭的环境是宁静的,但嘈杂的校园,扰乱了原该有的平和。
置身于如此矛盾环境中的雷姗姗,自己本身亦是矛盾的混合体,稳定的工作,却克制不住本有的蠢动因子。
大概没有一个老师会像她比学生还想跷课,老渴望有突发事件,可让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如台风啦。全省大停电啦、大雷雨啦,甚至是自己生病。受点小伤而不用去上课,一旦有此状况发生,她便会露出比谁都欢悦的神情。
但若你因此而认定她是个工作态度闲散、毫无办事能力的人,你就大错特错了,这就是她矛盾之处,厉害却又不甘于此。
雷姗姗俐落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狭小窒闷的办公室,充塞着一群拥有了铁饭碗而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脸孔,或打毛衣,或闲嗑牙,如此停滞的空气再加上这群人,更令人昏昏欲睡。
置身在几乎可名之为养老院的地方,姗姗的干练与朝气,益发显得格格不入。
但雷姗姗根本不在乎,她很少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只作她自己。
她自有她一套处事原则,不是别人可轻易动摇改变的。
国中要毕业那年,她才十五岁,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年纪,过着时时想脱离正轨的生活,然而存在她体内的反叛因子却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常在深夜的星空相伴下,聆听巴哈的悲怆。
有一次,同样的星空,同样的巴哈,突然,姗姗肚子饿得按捺不住,不管精神食粮再丰沛,生理仍无法获得饱足。心灵荒瘠,令人空虚,却又不如生理饥饿来得迫切性。时效性,这是人之为凡人的无奈吧!
姗姗走下楼想寻找一些吃的,一下楼便看到书房隐隐约约透出光线,一方面是诧异,一方面是好奇,书房的亮光便成为指引她前进的唯一亮光,不受自己控制便已到达房门口,二伯和爸爸悉悉卒卒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咦,有什么事要在这么晚讨论?”姗姗纳闷着。
一时之间又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索性把耳朵贴在门上,满足一下她排山倒海而来的好奇心。
雷柏仲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沮丧与悲伤。“二哥,明天就是大哥的忌日了,每年只要一接近这时候,我的心就特别煎熬,这是日日揪心的罪恶啊,竟只因一时冲动而铸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究竟是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呢?听到这,姗姗有种不祥的预感,心猛地被提了起来,急欲听下文,却又有些不敢,但已听到这儿,是没有抽腿的力量了。
殷培竟缄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这是在怪我?”
雷柏仲急道:“我不是这意思,这件事怎么说我也要负一半的责任。”雷柏仲只要一想到自己因一时私心,没阻止二哥因一时冲动放火烧夏家,并且也未通知大哥,他便自责不已,罪恶感夜夜纠缠他的知觉感官。
殷培竟对雷柏仲的回答还算满意。“老弟,事到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日子总要过。况且当初若不把大哥除去,你以为你我会有今天舒适的生活?人哪,要往前看而不是往后看。”
“话是没错,只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姗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向来尊敬的爸爸和二伯?竟是害了大伯、大伯母及吴哥哥的凶手?
太过震惊,使姗姗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水杯便“眶榔”一声,掉落地板。
玻璃及地的碎片声,惊动了殷培竟与雷柏仲,姗姗赶紧隐身在黑暗的柜角,眼中噙着日后十年都不轻易落下的泪水。
殷培竟沉着一张脸,攫砾的目光在暗夜炯炯发亮,像是寻找猎物的鹰,令人不寒而栗。姗姗屏住呼吸,她绝对不能被发现!
雷柏仲四处梭巡一下。“应该是风吹的,不可能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