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寸土寸金的高级住宅区中,这屋子的存在实在是种浪费!这间矮小破旧的铁皮屋约莫只有八坪大,坐落在伍家宅最偏僻的角落,和伍家宏伟奢华的主屋相比这铁皮屋连当堆放杂物的储物间都不配,原本漆上的颜色早已斑驳,只剩下暗红色的铁锈充作"装演",铁皮墙上唯一的一扇窗子在几天前被伍家的孩子砸破了,立冬深夜强劲的冷风肆无忌惮的直驱入屋。
有谁会在意被打入冷宫的弃妇?连老天爷也不眷顾这对可怜的母女,任由寒风欺凌她们,更别说是伍家人了,若她们母女俩就这样冻死在屋里,他们可是连一滴泪也不会掉。
冷若霜凄然苦笑,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十指紧握着木构子,不停揽动砂锅里的药草,火光映照着她苍白凹陷的双颊,零乱朽黄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昔日的美貌早已不复见,谁会猜得到她曾是名闻遐尔的"风月之花?"
这就是欢场女子动真情的下场!没名没份,得宠时疼得像宝,失宠时连根草都不如。得宠、失宠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若只有她一个人又有什幺过不去的,最坏顶多是回去重操旧业,饿不死的,但老天却偏偏让这孩子来陪她受罪。
"可伶你了,半月。"冷若霜轻抚刚满月的女儿白皙娇嫩的面颊。
裹在碎布中的小娃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望着母亲。她一向是个安静的孩子,极少吵闹,也不大哭,仿佛将母亲的辛劳全看在眼底。
冷若霜放下木构子,倒出砂锅中漆黑浓稠的液体,细细端详着女儿小巧精致的五官,长叹了口气。
"半月,你是个美丽的孩子,将来也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是,外表的美丽不能为你带来幸福,再动人的丽颜也有迟暮的时候,一旦美人迟暮,所有的恩爱比个屁还不值。"冷若霜笑了笑,对女儿摇摇食指,"不行,这句话你不能学,小淑女是不会说脏话的"。
"别怪母亲,如果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是真心爱你.他不会介意你是美、是丑,他会看出你的心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不是这副会老会丑的臭皮囊。"冷若霜把药汁一小口一小口地倒进女儿嘴里。
过了几分钟,药效渐渐发挥了作用。令人惊讶的.冷半月原本白洁无暇的右须慢慢转黑,到最后竟变成一块涵盖了半张脸的深黑色胎记,和左颊的雪白相互对映下显得异常诡异骇人。她叫冷半月,只有一半的花容月貌,左颊完美无瑕、肤白胜雪,至于右颊……那是真爱的试炼!
第一章
原来被子弹射穿是这种感觉这也算是学到个新经验。岳昊日苍白、冷汗直冒的脸上挤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手抵着雪白的围墙极力支持着愈形沉重的身躯往前走。腹部的伤口似火烧烫过般灼热,鲜红的热血泊泊流出,沿着他走过的地面形成一道血痕。
他今晚喝多了,不然不可能没发觉那男人一直跟在他身后。只有每年这个时候,他才会让酒精麻醉自己,也算是一种庆祝吧!庆祝八年前的今天他是那场大火唯一的生还者,而他的十七岁妹妹却没能陪他一起庆祝。
不断涌出的鲜血即将掏空他最后一丝生命力,昊日无力垂下按住伤口的手,不再作无谓的挣扎,在这午夜时分不会有人来救他的,有的只是落井下石的宵小一些小动物质上的满足,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他笑了笑,不只为自己荒谬怪诞的想法,更因为想起多年好友兼管家的话,莫飞总是说他具有最怪异的幽默感,最不符合的外表和思想。这一次昊日不让莫飞跟来,因为那个唠叨的家伙在他的葬礼上肯定会把他念到下辈子投胎耳朵还兰。
隐隐约约仿佛一阵暖风袭来,轻轻吹拂着他,令困盹加深,更加涣散了他的视线,连灼烫的伤口似乎也不再痛了。
昊柔,你要哥哥去陪你了吗?昊日背抵着围墙,勉强支撑自己保持站立,但他的体力已是极限了,再也无法供应他的腿任何能量。
坠--眼前闪烁着刺眼的白光,再也看不见这世界的一切。但,他却还是看见了,原该丧失的视力在极短的瞬间看见了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孔,错,严格说来只有半张,另一半的脸在路灯阴影中,看不真切,然后他不得不闭上眼。
轻盈且规律的脚步声告诉他那美丽女子正缓缓举步走向他,接着他感觉到她在他身旁蹲下,一股醉人的奇异香味朝他袭来。
"你肯定会让我爸抓狂,你的掌印正巧印住他最常出入地方。"那女子轻声笑道,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让人听了也有股随她开怀大笑的冲动。
我相信他一定会很火大。昊日听见她说的话,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赞同她的意见,这片雪白无暇的围墙印上他的血痕,还真不是普通的刺眼,绝对足够让一个脾气不好的正常人发火。
"你在附和我的话吗?"那女子纤指轻抚过他无血色的薄唇,"很少看到快死的人还笑得出来的,你不太正常哦!"
"不过,我也不太正常,等你醒来看到时就会知道。"那女子低喃着,近乎自言自语。
她的话挑起昊日的好奇心,努力想睁开眼看看她所说的不正常指的是什幺,但却力不从心,流出的血液已经带走了他所有的力量,让他连眼都睁不开。
"你很好奇哦!不过我不能让你还没恢复体力就先吓死,乖乖睡一觉吧!"她说,接着昊日闻到一阵异香袭来,然后失去中所有知觉,隐人沉沉的黑暗中。
他究竟身在何处他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还活着,而且身上所中的枪伤已经被妥善包扎好。
他看看窗外微弱的阳光,不太确定离他中枪倒地已经几个晨昏,但他相信莫飞已经派出所有的人出来找他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说不定这几天他就会找到这儿来。昊日十分确定他中枪的地点是在天母的别墅区,不过看这间铁皮屋充其量只能当作杂物间,实在不适合人住,救他的人到底是什幺人?而他现在在什幺地方?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的伤势虽然已经好多了,但身体还是相当虚弱,而且随便在人家家里乱闯总是不太礼貌,所以他只好乖乖呆在木床上等待求他的善心人士出现,但一直等到日落月出,还是等不到半个能替他解答疑惑的人。
好半晌,他隐隐听到那天夜里熟悉的轻盈脚步声缓缓靠近。那半张绝美无瑕的脸和她银铃般的笑声是他对她仅有印象,此外,他勾勒不出对她一个具体的轮廓和形象。
" 你没吃东西?"那女子走进屋里,一见他斜靠在床头边,立即转身背对着他。
昊日几乎看不见她的长相,只见那黑亮秀发扬起.隐约见一方雪白无暇的肌肤,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女子绝对是极为美丽的。
听到她的话,吴日这才发现床边有一碗白粥和几碟酱菜,"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有帮我弄吃的。"
随着她的走近,一股独特而奇异的香味迎面而来,那香味仿佛环绕在她周身,与她融为一体。不知怎幺的,这香味觉让他想起夜的味道,神秘哀怨但极美丽,一种只适合在夜晚生存的香味。
那女子始终保持着背对他的姿态,匆匆端起冷了的白粥又急忙退开,一个闪神,却不知被什幺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半步,幸好昊口及时扶住她。
"小心点。"
"谢--"
那女子不经意一回头,却让昊日不禁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她确实有半张绝美的睑,但另外半张却让人不禁感叹造物者的残忍,一个胎记般的黑印将她的脸自中央分成一白一黑两种颜色,白的那一半肌联柔软细滑、雪白无暇,但黑的那一半却如沙纸般粗糙,毫无光泽,两相对照下更显得诡异骇人。
看到昊日的反应,那女子立刻以长发遮住那半张骇人的脸。"吓到你了。"她平静的说,口气中没有半点为他无礼的反应感到恼火,但隐隐苦恼着悲哀。
"对不起,我……"昊日试着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但却不知该怎幺说。
"没关系,这是正常反应,要是你没被我吓到那才真是反常。"那女子抚了抚自己漆黑的半边脸,这是她与生俱来的,除了认命接受,还能如何?别人的异样眼光她早已习惯,为了不让自已的脸吓到别人,她总是只在深夜才活动,一如她的名字--半月总在深夜出现的半边皎白,无意以黑暗的那边示人。从她母亲去世后,除了向她买药材的中药店老板,他是唯一个看到她整张开的外人,如果伍家人算得上是她的家人的话。
发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她异常的脸上,冷半月索性将长发撩起任他研究个彻底。她知道有些人纯粹只是好奇,但是有时候就算只是好奇罢了,却仍旧伤人,她无意让自己像个关在物园里的动物供人观看,但既然她无法控制别人好奇的目光就随他们看个痛快吧!反正她也不会少一块肉,或许会吧!只是那块肉是割自她心头上,无损于她的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