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很好。我对这样的孤独,很满意。
***
没有每日特餐,老板几乎也不太吃什么。他抽很多的烟,喝很多的咖啡。
老板娘出国的第二天,老板打电话给沉静,请她下午两点就来上班。
白天的有一间是没有客人的。沉静几乎都只是静静的擦着杯子,然后煮咖啡给老板喝。
老板娘不在,他连煮咖啡都没有动力了。捧着沉静送进来的咖啡,怔怔的望着香烟的袅袅发呆。
只有每天老板娘打电话回来时,他才像是活过来了,其它的时候,像是灵魂跟着她走了。
这样依赖着一个人,是幸福还是不幸?沉静有些怜悯,却什么也没说。
老板娘回来那天,老板脸上灿烂的笑说明,他是幸福的人。只是,沉静经过厨房时,却看到老板娘对着墙上的镜子喃喃自语,「我是幸福的…我是幸福的…我是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让寒冷更寒冷。
默默的回到吧台。这天,像是加拿大也跟着老板娘一起回来,这些日子的晴朗,像是一个谎言。冷到让人想不起夏天的模样。
寒流初袭,咖啡厅里冷冷清清。老板和老板娘都提前走了,只剩她和小珂。连十一号桌的客人都没来。
不安的看看十一号桌,她忍住发简讯的冲动。提醒着自己,他只是一个客人。
十二点零五分。过了午夜,寒气侵袭进原本温暖的咖啡厅。
「要不要提早打烊?」小珂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是没有客人了…」话还没说完,风铃轻轻响动,穿著风衣的十一号桌客人,憔悴的走进来,挟带着风雨的气息。
她像是看到北非谍影。
默默的和沉静点点头,如常的坐在老位置上。但是他神情灰败,走路都有些不稳。一开口的沙哑,沉静确定他大概生病了。
「今天不要咖啡。」小珂悄悄的对她说,「他要一杯温开水,问我们还有什么吃的…但是老板娘走了呢。我帮他泡个面好了,他说他发烧了一天,什么都还没吃哩…」
将温开水倒给他,「小珂,你饿了吗?」
「啊?」他有些摸不着头绪。
「我饿了。」她拿起老板娘的围裙,「我要煮点稀饭当宵夜,你要吃吗?」顿了顿,「也问问客人要不要吃好了。」
走入厨房,重新拿起锅铲。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沉重。墙上的镜子映出自己的脸,像是带着一点点的嘲笑。
「这是我自己要吃的。」轻轻的像是在争辩,「我不是为了谁,这是我要吃的。」
厨房里只有寂静回答她。
煮了香喷喷的咸粥端出来,小珂开心的吃了好几碗,憔悴的十一号客人,脸上也出现笑容。
「Menu没有这道。」他灰败的脸重新出现血色。
「啊,先生。」小珂笑了起来,「有一间的 Menu 不是只有看得到的这些而已。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只是没有写出来。」
无心的话,却在两个人的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
走回家的时候,她听到身后很远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忍不住回头,隔着马路,他们的视线相对。
许多无法说,不知道如何说的话,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相顾里传达。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却有几分凄苦。
隆隆的联结车从他们之间开过去,遮住了彼此的视线。等车子开过,她往前走,没有再回头。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却让她有流泪的冲动。
进了电梯,在门阖上以前,她深深的低下头,向遥远的他答谢。再抬头时,渐渐合拢的门将他困窘却放心的微笑慢慢关上。
开门,打开电灯。她坐在窗台上,俯瞰着属于他的那个小点渐渐的消失在转角处。
知道,却什么也不能做。那是一个绝望的循环,幸福或不幸福都同样的绝望。
她以为自己会哭,结果是冬雨啜泣了一夜。
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点点滴滴的萦回着,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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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我唯一的语言§
有一间咖啡厅 冷蓝调的PHS(上)
作者: tearsforfear (泪下) 站内: StoryLong
标题: 有一间咖啡厅 冷蓝调的PHS(上)
时间: Mon Dec 2 06:36:55 2002
冷蓝调的PHS
回来台北超过一年,她的手机还是干干净净,只有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有一间咖啡厅」,另一个是「11」。连小珂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接到电话就知道是老板或老板娘找她,其它的时候,发冷蓝光的PHS保持着令人安心的沉默。
偶尔发出轻响,只有「11」会传简讯或寄信给她。
一直很好奇,十一号桌的客人怎么会知道她的 e-mail address。谁也没有告诉过,但是他就是知道。
收过几张图片和极短篇后,她发讯息回去。
「 how to know my address ?」
沉默了两天的PHS终于传来他的回答,「Sorry.」
她很聪明的没有再问下去。虽然等同冒犯她的隐私,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温柔的笑笑。
若是别的人,她一定会转身逃走的。从来不愿意别人注意到她、侵犯到她的领域。所以才刻意的避开所有的争执纠葛。
但是…他是不同的。
虽然一再的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不同。他是个熟客,对的。就是这样而已。或许在他身上嗅到相同的味道…但是也不代表什么。
她已经太疲倦。疲倦到无法仔细思考。
或许,他们戴着相同的表,围着同样花色的围巾;用着一样的计算机,在有一间咖啡厅里共同存在;抽着相同的烟,嗜好着相同的咖啡。
甚至用了一模一样的PHS手机。
So?
他们在不一样的时间醒来,在城市的不同角落生活;跟不同的人交谈,做着不一样的工作。这一年来,他们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讲过。
甚至不算是相识。
她望着窗外的雨,托着腮。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她已经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在附近的麦当劳等着时间过去。
晦暗的天空很低很低,像是台北的哭诉已经无法承受重量,低低的压到每个雨伞上面,低低的哭泣又哭泣。
为什么台北有这么多眼泪?
眼睛看着低霾的雨色,她像是穿过所有的雨幕,视线停留在遥远的一点虚空。
她在餐纸上不断的胡涂着,许多雨滴放射状的排列,居然像是花瓣一般,有种喧闹的欢乐。
轻轻一拋,就消失在垃圾桶不见。
***
虽然没有人打电话给她,PHS还是跟着她到处行走。发着冷冷蓝光的PHS,像是一个小小的窗户。
她在上面看新闻,看笑话,玩心理测验。反复的看着「11」寄来的信件。虽然有手表,她还是习惯性的瞄瞄手机的时间,醒来第一件事是看看手机,才能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
阴霾的台北常常看不出是清晨还是午夜,一点阳光都没有。
没有室内电话,没有网络线,没有电视。她想要收收信,上上网,全靠这只发冷蓝光的PHS。
住在台北一年,她的身外之物没有增加多少。衣服就是那冬天四套,夏天三套。挂在墙上就可以了,连衣橱都没有买。
孤独的在台北生活,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鱼,和一只寂寞的手机。
PHS如此寂寞,离开台北就再也收不到讯息。再也不会有其它手机更适合她。
一只寂寞的手机,和自己。
看到一件很美的洋装。在沉重的冬雨中,焕发着春天欢笑的气息。
每天都会去看一看,当作打发时间的行程。
其实我的口袋不是没有钱,那件佯装也没有贵到买不起。只是…为什么?
若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多件洋装只是让行李多点重量。日积月累,身外之物越来越多,就会越来越走不开。
我已经拋弃一次所有的珍爱,再也不想重来。
这样很好。当我想离开的时候,只要打开背包,将衣服塞进去,提起笔记型计算机,随时都可以走。小珂已经答应帮我照顾鱼了,什么牵挂都没有。
之所以我还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世界如此广大也如此狭隘,地点不同,但是惊人相似的事情,却在每个地方相同的发生。
既然如此,我何必走?我真正要去的地方,人人都会去。在命运的号角还没响起前,我安于此。
或许是谁也不追问我的来历。善意的缄默,所以,我还在这里。
又下雨了。她曲着膝盖,打开PHS,晚上十点五十八分。她从来都不喜欢休假,但是老板娘坚持员工都要轮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