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出院,没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出现了。
倒是俐落的给了一个耳光。还真摀着脸,有点啼笑皆非。
「先生,随便打病人是不对的。」还真顺口教训他。
「你再混阿!下次小心把命混没了!」「父亲」骂了这么一句,就领头带她回去。
真无奈。还真叹了口气,没想到快五十的人了,居然被人家当不良少女般的骂个不休。
下了车,她的「父亲」呆没五分钟,就又穿衣服出去,临去只往抽屉里指了一指。
还真好奇的上前拉开,只见一叠新台币。哇塞~五万块ㄟ~「这…这位先生…你不觉得给小孩子太多的零用钱了吗?」这样小孩子会学坏的。还真摇了摇头。
「邱还真,你搞清楚,最多就是这么多,少跟我多嘴多舌。这套讽刺对我没用。」
留下发呆的还真和那五万块新台币。
干嘛生气阿?我也不姓邱。
还真把钱小心的收进自己的房间,觉得那个自己得叫爸爸的人,脾气也太坏了。长得眉清目秀的,穿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满赏心悦目,可是脾气这么差,一副要把女儿吃下去的样子。
好累喔~她往那张舒服的大床一躺。左胸还是有点儿痛。
该死的杨瑾…哪天一定要去找他算帐…
她的眼皮沈重了起来,缓缓的睡去。
第四章
还真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的房间乱得跟猪窝一样。
昨夜累翻了,没注意到房间的凌乱,现在看见这副德行,真怀疑住在这里的人怎么找得到落脚的地方。
衣服的材质都很棒,而且都是名牌…可是几乎都散在地上当地毯。还真皱了皱眉头。
清理了大半天,洗了好几桶的衣服,躺在原木地板上,刚换的白棉布绘绿竹窗帘,迎着夏天的风在飘。
累死了,但是整个房间乾净而清爽。这房间满大的嘛…从小到大,还真一直希望有自己的房间。但是愿望也总是愿望而已。
童年时家里窄小,当然没有自己的房间。出嫁后,活动空间只有主卧室和厨房,她,没有自己的房间。
却在借屍还魂后,拥有将近三十坪的房间。为了什么,这个死掉的「还真」,会被人刺中前胸呢?她照着镜子,看着容颜青春,头发染成桃红色的女孩子。
这么年轻,这么可爱,生活富裕无忧无虑,怎么会这么自甘堕落?
听说她在混,混黑道。
真的假的?还真有点不安。
看看自己胸前刚拆线,还没有痊癒的伤疤,由不得她不信。
前途多难阿。
她总算找到书包,但是所有的书都找不到了。怎一个惨字了得?跑去光华商场奔波了一个下午,回来脸都黑了。
好吧。书有了,作业簿可能够了,文具大约都不缺。准备起这些东西还真向来熟练。三个儿子的文具,都是她一手张罗的呢。
一想到自己的小孩,心里的挂念再也掌不住,悄悄的,她回到自己生前的家。她死了不过两三天,整个家乱成一团。
看着自己的遗照,打从心眼里难过。来来往往的人捻香,她的儿子们跪着谢礼,刚上大学的老三站起来,好像跟祖母起冲突。
「我得去参加比赛阿!这是很重要的!反正我在这里又不能干嘛!妈妈怎么挑在我重要的比赛时死掉?真是找麻烦~」
她的心底重重一创。还真意外的,听到他们没有说出口的想法。
「整个家这么乱…没人打扫…妈妈真会找麻烦…」
「烦死了…丧礼几时结束阿?」
「老太婆死了就死了…干嘛这么铺张浪费…」
「莉莉还等着我吃饭呢…她死了正好…」
我在这个家…贡献了将近三十年的心力…没有一天的倦怠…
我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盖棺论定?
老三重重的推了祖母一下,还真想也没想的扬手给他一个耳光。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是你的祖母,不是你的仇敌阿!放尊重点!」
她的眼泪直直的落下来,「就算你对你的妈妈再藐视,她也不会教出这种没教养的小孩…」
她转身就跑。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到哪里去。
站在大街上茫然…看见263 号公车。松山?
我该找始作俑者。她搭上公车,笔直的走进杨瑾的诊疗室。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你要负责任!」她抱住杨瑾,开始放声大哭。
杨瑾的病人笑出声音,「呃…大夫…我也只是来拿药,你们慢聊…咳,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大夫,这是你对我说的。」
杨瑾翘首望天。看着衬衫上糊着眼泪鼻涕,当真哭笑不得。
还真抽抽噎噎的说着刚刚的经过,说到伤心处,几度泣不成声。
「谁叫你把自己弄丢了呢?」杨瑾给了她面纸,淡淡的说。
「弄丢?」
「对阿,弄丢。这几十年来的你,不忙着让自己成为一个菲佣嘛?到末了你真的变成一个菲佣,他们也用菲佣的态度对待你,岂不是恰如其分?」
还真停止了哭泣,愣愣的坐着。
无私的付出,原来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落得像菲佣而已?
我这几十年来…
「别傻了,你只是个家事动物。这是你自己甘於的地位,现在又哭些什么?」
杨瑾倒了杯水给她,「但是,你现在又有了新的开始,这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好康喔。」
「我可以不要吗?」还真把头埋在膝盖上,心痛。痛的会痉挛,痛的会流泪。
她最爱的人,居然对她只是这种想法。
「你也可以自杀。」杨瑾闲闲的喝着茶,「但是自杀不一定会死喔。
手脚会断掉,搞不好半身不遂,连死都死不掉。」
那我该怎么办?还真继续哭下去。
杨瑾也在想,我该怎么办?她再不停止,连我都烦得要哭了。
第五章
最后还是回到自己家里。或者说,少女还真的家里。
还真胡乱吃了点东西,就上床睡了去。真是累得很。
第二天,她乖乖的去上学,进了教室,呆掉了。整个教室闹得跟蜂窝一样,吵得没有尽头。
老师进了门来,没有理他们,只顾着抄黑板,后面几排顾着聊天传纸条睡觉,前面几排也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还真坐在后面「据说」是她的位置上,实在什么都听不清楚,她客气的向第一排的同学商量换位子,那个高大的男同学却吓得要死,像是遇到了瘟神。
可见少女还真是怎样的人。还真缓缓的摇了摇头。
听了一天的课,好像鸭子听雷,还真真的想哭了。
满心的挫折感走出教室,在僻静的楼梯间被堵。几个不良少女围上来。
「邱还真,唷,挨了一刀还敢来学校阿?」
惨了。这些小女孩不学好,那是什么头发,什么态度阿?
一个没提防,挨了几下拳脚,把还真的嘴都打破了,慌张之际,仗着童年学过的跆拳道,正拳加后肘攻击,毛毛躁躁的踢翻了一个,这才全身而退。
跑出校园,正害怕,又被个土匪抓住,拖住。
还真又打又咬,这下好了,两面包抄。
那群不良少女停住了,像来时一样快速的退回去。满面的惊惶。
那个土匪向下看着她,明明是个高中的小鬼头,身高起码一百八十九十。光站着就让人害怕了。
那只冷冷的眼睛看着人。
「还真,太逊了吧?让人堵了还逃?」那不良少年看着她,还真脑海里却模模糊糊的出现他的名字,刘天健。
和少女还真一起混的夥伴…你要说是情人也可以,飞车党。
「你妈等你回家吃饭,阿健。」还真甩了手就走。
心情够差了,不用那个飞车党来插一脚。
回家趴在床上哭。渴望的十九岁还是混乱一团。想想自己的十九岁照样灰暗,那一年要考大学,整天整天被书压得死死的,又被老师钉上了,天天被欺负。
还真突然好希望回去,回到四十五岁那年。起码她什么苦都吃完了,生活虽然无聊些,也好过这种茫然的混乱。
将来怎么办?考大学考不上,只好去嫁人。但是少女还真混得这么凶,想嫁人都嫁不到。
哭哭睡着了。梦中看见早逝的母亲把她的道服拿给她,轻轻责备着,「怎连道服都忘了?下午怎比赛?」
又看见年幼的自己背着道服跳过大水沟,一路跑到道场。
醒来眼泪濡湿了枕头。
幼年时母亲怕她被欺负,很小就送她去学跆拳道。她也算有天分,从小学打到国中,还拿过几次奖盃。不是还真善打能狠,而是还真有耐性毅力,肯不畏痛的跟对手周旋,往往能判打点得胜。
到了高中,她没考好,功课压力大,这时候开始练沙包了,为了爱美,她不再肯练得骨节长茧粗糙,於是荒废了下来。
若不是靠着儿时一点工夫傍身,今天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苦。
还真愣愣的,第二天还是没精打采的去上学。阿健居然来接,还真问,「你机车有驾照是吧?」
「刀子是插在你奶子上,还是你脑袋里?」阿健很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