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宏分居了。宏喜孜孜的告诉了舒祈这个消息,并且说,「那个死女人,还要我把房子给她,休想!孩子她要养就拿去好了,房子虽然是她的名字,但是不给我,我就不签字…」
「出去。」舒祈拉开大门。
「什么?」他愣了一下。
「从现在起,我不想再看到你。」
宏大喊大叫,说会跟妻子分居,都是为了舒祈,居然这样翻脸。
「后来呢?」听得入神,得慕紧张万分。
「后来?后来他准备对我动粗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能力」秀出来。」
恶作剧的笑笑,「他吓得差点尿裤子。」
她的爱恋,用这样不堪的丑陋落幕。
不再爱谁了。下了决心。不再爱谁了。年纪慢慢的老大,她游戏似的在网路优游,碰到了什么人,可有可无的玩着恋爱的游戏。
恋爱本来就是虚妄的。一切都是虚妄的。
「都没再爱过谁呀?」得慕好奇着。她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成了植物人,还没来得及嚐到情花的滋味。「有的。只是很短,也不容易太伤心。不行了,换下一个。有时同时好几个,也不算什么…」
「可是…你很久没出门了呀…」
那当然。这种爱情游戏,已经不玩很久了。
花了这么久的时光,这么多的瘢痕,她终於,愿意再去相信一个人,等待一个人。
只有现在的午夜电话,才能溶解她脸上原有的冰封,柔和着。
想听听她跟谁说话,却发现舒祈少有的张开了结界,谁也进不了她和电话那端的世界。
感到无聊的得慕,悄悄的过去探望娟晴。她愉快的忙着,在想像的世界里,和温顺的男人,以及永远不会长大的婴儿玩着家家酒。
奇怪。明明知道是谎言,明明知道是虚妄。
回到自己的档案夹,好好的锁了又锁所有的门,蜷缩在辽阔的床上。
为什么?不停的重複着前尘,没有学到什么教训?
缓缓的滑入墨色的梦乡,她的疑惑,却没有止息。
鸦片馆主人
舒祈的电脑里,有着互相平行的档案夹,彼此可以永远没有关系。
集合着各地各式各样的游魂生灵,脾性不同,气味各异,没有交集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不管是哪个档案夹的管理者,几乎都会到「鸦片馆」流荡流荡。
人是群居性的动物。这种习性,从生前延伸到死后,没有什么改变。
连舒祈这个冷漠的系统管理者,偶而也都会到鸦片馆跳跳舞,一入夜,整个鸦片馆就陷入歇斯底里的狂欢中。
进入鸦片馆,五彩激射的光芒像要刺盲眼睛,强烈的在癫狂的众生身上雷射着光辉闪烁的刺青,隆隆的鼓声像是要将心脏震出口腔般。
各式各样的人狂乱的挥舞着四肢,像是异教徒的春之祭。远远的,你可以看到戴着绚烂凤蝶的羽毛面具,身上只穿了几串珠炼,隐隐约约遮掩着重要部位,在高高的吧台上,一面随着音乐着魔似的舞动,一面摇着调酒的美丽女主人。
面具底下的眼睛魅惑的火苗缭绕,就像舒祈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
意外的,顺着网路来到舒祈的电脑,无意识的出了萤幕。
「嗯…我在哪儿?我是不是聊天聊到睡着啦?」慵懒略带鼻音的娇嫋,连女人听了,心底都一跳。
一丝不挂,她。长长缭绕着脚踝的浓黑长发,像是没有睡醒。
「你是谁哪?」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游魂的她,从裸肩上看着舒祈,「我还在做梦吗?刚刚是谁跟我net sex ?」
做梦?也许…我们都在做着梦,只是自己不知道。
「也许是梦。」舒祈伸手给她,那女子的眼中有着魅惑的火苗。「但是,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好替你做档案夹。」
「名字?」她将涂满鲜红蔻丹的手指按在唇上,轻笑着,「梦还需要什么名字呢?说不定…」将头微微一偏,眼睛斜斜的勾着人的魂魄,「我是蝴蝶,梦见自己是庄周。」
真是个可爱的女人。舒祈不禁笑了起来。第一次,她对於自己的女人身分有点遗憾。
要不然,她一定会想办法追这个妖调柔媚的女子。
「那就是蝶梦吧。」蝶梦的眼睛宛如仍在梦中,「好俗气的名字。但是我很喜欢。」
后来的人都管她叫蝶梦夫人。事实上,她也还活着,只是睡着了以后,魂魄会到舒祈给她的档案夹里,过着她的夜生活。
蝶梦喜欢震耳欲聋的舞曲,喜欢烟雾缭绕的舞厅,喜欢闪闪盲人心眼耳目的七彩灯光。她用旺盛的意志和想像力,创造了这个缤纷的世界,成了各各档案夹内的人口,喜欢汇聚的地方。为了得慕一句戏言,慢慢的,大家都管这个地方叫「鸦片馆」。
是的,鸦片馆。来过一次就会上瘾,一阵子就会疯狂的怀念的地方。
像是刚刚在现实生活,因为丢失了一个大客户,倍感沮丧的舒祈,睡眠之后,会郁郁的将自己丢到庞大的舞池,和其他疯狂的舞者一起没有意义的摆动,随着嘶吼和尖锐的叫声。
拼命的挥洒着汗水,似乎只剩下旋转旋转旋转。然后她的手被接住,蝶梦软柔的手握着。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共舞着,暧昧的共舞着。最后在舞池里相拥,深吻。
「我爱你,舒祈。」微喘着,蝶梦说。
「我也爱你。不幸我是女人。」轻轻抚着蝶梦柔软的脸,舒祈微笑。
「呵呵…只剩下魂魄了,还有什么好分的?」她凑近舒祈的耳边,「你知道吗?现实中,我已经六十四岁了。」
「真的吗?」舒祈淡淡的说。
「呵呵…你呀,舒祈,不能装得更震惊点吗?」
但笑不语。
「亲个老太婆,让你不高兴了呀?」有点撒娇的口气,面具下的眼睛闪闪,长长的睫毛一搧一搧的。
「怎么可能?在这里…美貌和父母就没什么关系了。」
自信的笑笑,蝶梦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当然,只跟想像力和意志力有关而已。」
亲亲舒祈,她有些骄傲的没入舞池,周遭的爱慕者发出讚叹,她也尽情的释放魅惑妖异的舞姿和气味。
气味。鸦片。圣罗兰的香水鸦片,甜蜜而性感,却带着戟刺的辛辣,就像中毒的损毁感。
飘飘然的损毁感。
原以为,蝶梦会这样魅狂的继续颠倒众生,却没想到她的肉体已经高龄。隔了一个礼拜,只见鸦片馆一片断垣残壁,几个怀旧的精魂,无精打采的在鸦片馆里闲晃着。
「蝶梦死了。」得慕带着愁容,告诉了舒祈。
她静静的站在渐渐崩坏的大厅。创造这个世界的女主人既然不在,整个档案夹里的世界,也该颓圮崩溃。
但是…这里…是多少游魂生灵交错爱慕鸦片馆主人的寄託所在。有个游魂掩面哭了起来,哭声像是有传染性,一传十,十传百,鸦片馆一片哀鸿遍野。
默默地,舒祈离开了。不插手电脑里的世界,是她少数坚持的原则。
但是…蝶梦…
「蝶梦去的时候,觉得痛苦吗?」她淡淡的问着,却让得慕很惊讶。
舒祈才不管谁死谁活。
「不会的。她去的很安详。天堂和地狱都抢着要她。」
「哦?」
「蝶梦在世的时候,没有犯过任何罪状,所以天堂准她移民后,乐享五十年后,投胎转世。但是地狱却想重用她,准她保有自己想要的形体。」
她选了地狱吧。
果然,得慕说,「她选了地狱。」
这么爱美的人,怎忍得得到天堂的安乐,却得用生前最后的年纪面貌?
但是舒祈却显得郁郁。低头和她的猫玩,却被抓出三道血痕。
「珈玛!」舒祈轻声斥责牠。
「要紧嘛?」看到血,得慕着慌了。
舒祈摇摇头,心下有点黯然。
得慕也觉得萧索。失去了夜夜笙歌的鸦片馆,就像失却电脑网路上鲜明诡谲的艳丽色彩。
结果,她没办法压抑自己的习惯,每隔一两天就去鸦片馆看看。眷恋倒塌遗迹的人,却出乎她的想像的多。
蝶梦的面具,就这样弃置在她惯躺着的贵妃椅上,随时准备着被戴上。
没有人去动。
没有第二个蝶梦了。没有。要维繫这样一个什么样的生灵游魂都能并存的世界,并不容易。
这个世界渐渐支离,鸦片馆…就要分解成位元,最后消失,只剩模糊的记忆。
悲感的得慕,怀着凭弔的心情,重履鸦片馆。但是绚丽疯狂的女主人,却带着面具,身着华丽透明黑纱和沈重珠炼,环绕着钢管,妖娆挑逗的尽情媚舞。
蝶梦?
原本颓圮的遗迹,一变闪烁的夜空星光,惊人的闪电,代替雷射无害的飞跃。
这不是蝶梦。蝶梦虽然想像力和意志超人一等的创造了鸦片馆,但是她没有能力创作星光和闪电的物件,也无法让形态各异的生魂游灵,自由的在鸦片馆飞腾舞动。
是谁?你是谁?新的鸦片馆主人?好不容易从狂欢的人群挤到台前,刚好看到了鸦片馆主人手上的三条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