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一会儿,完了。连自用电厂都有了…天界…
「给我一颗胃药,please. 」
哀伤
发现有不速之客闯入电脑,自行造了个档案夹,舒祈只觉得纳罕,却不像得慕那么紧张。
不顾得慕的劝阻,也不自行删掉档案夹,悄悄的进入了那个没有防备的世界。
洁净的泉水流动,档案夹里的世界小得只有一个操场大。
环绕着热带明亮的蕨类植物,时光停留在清晨,浮着氤氲的雾气,低低的,听得到碎心的哭声。
压抑着,掩着口,连心都揉碎的声音。
顺着水源找去,水色长发和泉水溶成一色,她仰着头,水袖掩住口,泪水潸潸而下,汇聚成泉水,潺潺着。
这泉水原是这样来的。
看见来人,她的眼泪也并没有停止,仍然缓缓的溢出来,没有血色的脸庞,透明的像是随时会消失。
「你,是谁?」舒祈蹲低了身子,轻轻的扶着她的脸。
她只是哭着,却没有回答。
「又怎么来这里呢?」
她还是哭着,仍然没有回答。
一个不会说话的,美丽的幽灵。
「灵魂不会有这种先天的残障。」舒祈回答着,「她不能说话应该是她的问题。」
「封印吗?」得慕有些疑惑。魔法这类的外道不是她的专长,初次看到能够和舒祈的能力比肩的人,不免有些敬畏。
舒祈摇摇头,仔细的检查了自己的电脑,发现她能自行创造的档案夹,正是舒祈分享出去,专门拿来放资料的硬碟。
嗯,这能解释她能自行开创档案夹的问题,却不能解释她的无法言语。
不过,既然她一直柔弱的哭泣着无害於人,偶而舒祈会去探望她,也就没打算将她驱逐或消失。
惯了舒祈的陪伴,她会将苍白清秀的脸,靠在舒祈的胸前,无声的哭泣。
居民们习惯了她的存在,有时会去远远的看着她。
她的哭声那么的哀伤淒绝,浓重的感染着探望者,听到的人都不禁跟着落泪,哭过之后,心里的郁闷就能一碧如初洗的长空。
「你的身体应该还活着…」舒祈疑惑的抚着水色长发,「你不关心你的身体,你的家人吗?」
她只是掩着口,用无助的眼睛看着舒祈,哭着。
这是你的选择,「你知道吗?居民们都说,这是「忧伤精灵的别馆」。」
舒祈轻轻抱了抱她,「你的名字,就叫做忧伤吗?」
她还是哭着,缄默。
舒祈听着她哀然的哭声,也只是默默。
能够想哭就尽情的哭,也算是种幸福的任性吧?有时让客户气得要破窗而出,或是接到母亲冷嘲热讽的电话时,舒祈会这样想着。
若不是意外瞥到电视萤幕,她也不会多事的破坏忧伤的宁静。
出去了一整天,得慕迎上来,「怎么不说一声?找不到你!」跟在她背后唧唧聒聒一堆世界里的琐事。
挥挥手,「我不关心。」心事重重的闭上眼睛,顺着睡眠进入了档案夹。
「这是你的电脑ㄟ…」得慕不满的叫着。
舒祈没有理她,进入了哀伤的别馆,她还是闭着眼睛哭着。
「这样哭着…就好吗?」舒祈半跪在岸上,「袖玉?」
她张大了眼睛,望着舒祈。
「你的母亲哀伤,你的孩子们也哀伤。你的丈夫或许不哀伤,不过,我想,你早就不介意他哀不哀伤了。」顿了顿,「或许,你会比较在意另一个男人的哀伤。是的,那个男人——或许说,你的情人,非常痛苦的哀伤。」
清澈水色的瞳孔渐渐的渗出一点点艳红,「他没忘了我?」才开口,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有些溅到舒祈的脸庞。
舒祈的神情是悲悯的,「是的,这两个月,他没忘了你。」
「孩子们呢?」袖玉软弱的问着,又吐出血来。
「孩子?正在你的母亲那里受照顾。但,你还关心他们吗?」
瞳孔充满了血色,像是盈盈的葡萄酒,满缢出两行朱泪,「不…其实…我…自从我爱上了他以后…我就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那么爱他们了…」
她无助的坐在泉水中,看着清澈的水快速的被染红,「不,我对他们根本没有感觉了…这样的我…好可怕…好肮髒…我不配当一个母亲…」眼泪和吐血没办法停止。
灵魂不会吐血和流血泪的。你流的每一点艳红,都是你的精魄…
为了免於崩溃,这才不开口说话的吧?
抱住满身血污的袖玉,舒祈良久不言语。
「回到你的身体去吧。」她轻轻的说,「袖玉,回去吧。你有能力在这里开档案夹,也有能力回到身体里。」
她哭着摇头,「让我消失好了,舒祈,求求你…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消失…我好痛苦…既无法爱自己的孩子,又不能够不爱那个人,我该怎么办哪?不敢承认,也不敢不承认,我不会…不会处理呀~」
「消失很容易,」舒祈喃喃的说,「就因为很容易,所以,为什么不去确定看看?」
死是很轻易的事情,但是活下去…为什么不试试看?
为什么不?她慢慢的闭上眼睛,眼泪奔流的更急,线条慢慢的模糊,消失。
许久,得慕说,「我以为母亲爱子女是天性。」
舒祈沈默了一下子,笑笑,「为什么?」
换得慕沈默。
若不是创世的镜头在新闻上一闪而逝,说不定,她可以不断的忧伤下去,直到每个人都遗忘了她。
***
舒祈几乎忘掉她的时候,意外的,被她叫住。
她应该不记得档案夹的一切才对…但是袖玉叫住了她,略显忧愁的向她道谢。
「我离婚了。小孩子归我。」清秀的脸庞有点憔悴,「现在在母亲那里教养。」
「没住一起?」舒祈有点可怜那两个孩子,「再婚了吗?」
「没住在一起。」她不大好意思的笑笑,「我都工作得很晚…」她的笑容慢慢模糊,「其实是藉口。我无法再那么爱他们,将他们看成我生命中的唯一了。」
茫然的望着地上的月影,她又笑笑,「不,我没有再婚。而且,我已经动了绝育手术了。」
舒祈站定,看着她。
「我不配有小孩…其实,能生小孩的不是生理成熟就行了。心理还要健全。我…我不健全。」她的眼泪落下来,却不再是朱红色的,「所以,我不配结婚,也不配再有小孩。从此,我不再犯这种循环的错误。」
「所以,你离开他?」舒祈拿出烟,火光一闪。
「不。」她虚弱的笑笑,「我还跟他在一起…直到他离开为止。怕他离开?怕,当然怕呀,但是用婚姻锁住他,好犯和以前一样的错误?」摇摇头,「我犯不起这样的错误。」
等她走了很远,舒祈才转身回家,小腿像是灌满了铅。
她想起母亲和长年不在家的父亲。总是寂寞的守着几盘菜,等父亲回家吃。从她懂事就开始,长长几十年这样过去。
困在家中和无望的爱情里,一秒一秒,无情的过去。
这一刻,她突然原谅了母亲。
将烟按熄,她发现很大的一滴眼泪落下,沈重的一滴。清冷的,像是吸饱了寂寞的重量。
非常沈重而惶恐的寂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