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忽然醒悟过来。“我们要赶快了,但是,在走以前,你先看看你的婚戒吧。”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那个盒子,含烟看到的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大钻戒,那粒大而灿烂的钻石镶嵌在无数小钻石之中,迎着阳光闪烁。含烟呆住了,微笑从她唇边隐去,她看来十分不安。“你花了许多钱。”她喃喃的说:“这是钻石吗?”
“是的,三克拉。”她扬起睫毛来望着他。
“你不该花那么多钱……”她说:“钻石对我是太名贵了。”
“钻石配你最合适,”他深深的望着她。“你就像一粒钻石,一样璀璨,一样晶莹,一样坚定。”他再吻了吻她。“好吧!我们得走了!立德要在车里等急了。”
“立德?”她怔了怔。“高立德!我跟你提过的。他将作我们的结婚证人。”他看了看室内。“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房东的帐也结清了吗?”“是的,”她指指门口的两口皮箱。“东西都在那儿,我没有太多的东西。”“好,我们走!”他们走到了门口,他忽然站住了,郑重的望着含烟说:“希望你不要嫌婚礼太简陋,我没有请客,没有通知任何人,我不想惊动亲戚朋友。但是,我想,你不会认为我不重视这个婚礼,对于我,它是严肃的,神圣的,慎重的。”“我知道,”她轻声说。“对于我,它也是。”
他们下了楼,柏霈文把她的两口箱子也带了下去,好在含烟租房子都是连家具一起租的,只要把衣服收拾好,就没有什么可搬动的。到了楼下,高立德已含笑迎了上来,帮着柏霈文把箱子放进行李箱内,他打开车门,笑嘻嘻的说:
“新娘赶快进车子吧,路上的人都在看你呢!”
含烟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她下意识的看了高立德一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高立德,那个黝黑,挺拔,高大,漂亮,而风趣的年轻人。在这一刹那,她做梦也不会料到,这个年轻人日后竟会成为她婚姻上的礁石。
坐进了车子,含烟才知道今天开车的是高立德,车子发动以后,柏霈文猛的惊觉过来,说:
“瞧我多糊涂,我竟忘了给你们介绍!”
“免了吧!霈文,”高立德回过头来,对着含烟嘻嘻一笑。“我想我们都早就认识了,是不?章小姐?记住,我可能是最后一个喊你章小姐的人!”
含烟的头垂得更低了,羞涩从她的眼角眉梢漾了开来,遍布在整个的面颊上。
到了法院,张会计早已等在那儿了,看到柏霈文和含烟,他笑吟吟的走上来鞠躬道贺。含烟才知道他是另一个证人,她奇怪柏霈文不找赵经理,而找张会计,大概因为张会计是厂里的老人吧!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婚礼,除了一对新人,两个证婚人,和法院里的法官书记等人之外,没有一个观礼者,婚礼在一种宁静、庄重、肃穆的气氛下完成了,当司仪最后宣告了礼成,一对新人相对注视,都有种恍惚如梦的感觉。含烟的眼眶潮湿了,霈文的眼光却带着无限的深情和痴迷,落在含烟的脸上,他轻轻的说:“你终于是我的了。含烟。”
说完,他就不管法官还没有退席,不管张会计和高立德依然站在旁边,他就一把把含烟拥进了怀里,对她唇上深深的吻下去。含烟惊呼着用手去推他,高立德却在一边拊掌大笑了。走上前来,他推开柏霈文,笑着说:
“按外国规矩,我有权吻新娘。”站在那儿,他的目光笑嘻嘻的紧盯着含烟,面对着含烟那张娟秀的脸,他明白柏霈文之所以如此着迷的原因了,这小新娘清灵如水,温柔如梦,美丽如春花初绽,娇怯如弱柳临风。这是你一生也不容易碰到的那类女孩子,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算了吧!立德,”柏霈文来解围了,挽住含烟的手,他说:“我们这儿是中国,没有外国规矩。”
“哈!”高立德笑得开心。“你真吝啬啊,你连吻新娘都舍不得呀!”“是舍不得!”柏霈文也笑着说:“她是我的,谁也不许碰她!”“听到没有?柏太太?”高立德转向含烟:“你刚刚嫁了一个专制的丈夫!你猜怎么,他在你们行婚礼之前,都不许我见你,就怕你被我抢了去!”
“越来越胡说八道了!”柏霈文笑着,挽紧了含烟。“别听他鬼扯,我们该回家了。”
家!含烟心头掠过了一阵奇妙的感觉,她还不知道她的家是什么样子,霈文对于这个总是神秘兮兮的。但她并不在意,只要有一间小屋,就会成为他们的安乐窝,她确信这一点。家!她一直渴望着的一个字呵!她多么迫切的想躲到那里面去,休憩下那十九年来疲倦的身心!
到了法院门口,柏霈文转头对张会计说:
“你去告诉工厂里所有的人,我已经在今天和章小姐结婚了,同时,放所有员工一天假,以资庆祝。”
“好的,柏先生。”张会计微笑着说,转身走了。
高立德把车子开了过来,他们上了车,含烟仍然穿着新娘的礼服,捧着新娘的花束,带着那梦似的微笑。柏霈文紧挽着她那小小的腰枝,他的目光不能自已注视着她,带着无限的深情,和无尽的喜悦。
车子离开了市区,驶过了松竹桥,那迎面吹来的秋风中就带着松树与竹子的清香,再驶过去,车子两边就都是茶园了。高立德把车子驶往路边,然后,他煞住了车子,熄了火,他转过头来。他脸上那份戏谑的神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庄重与沉着。“柏太太,看看你的周围,这都是柏家的茶园。他在五年之内,把茶园扩大了一倍,你嫁了一个能干的丈夫。”
“因为他有一个能干而忠诚的朋友!”柏霈文接口说,对高立德微笑。含烟左右望着,她惊讶于这茶园面积的辽阔,同时,她也惊讶于柏霈文和高立德之间那份深挚的友谊,她觉得颇为感动,不自禁的也对高立德微笑着。
“好了,霈文,”高立德望着柏霈文。“婚礼已经举行过了,我这个诸葛亮已经尽了我的本分。现在,在到家之前,你不给你的太太一点心理上的准备吗?”
柏霈文的眉头紧蹙了起来。含烟狐疑的看看高立德,又看看柏霈文,她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捣什么鬼。然后,霈文转向了她,握住了她的双手,他显得很沉重。
“含烟,我很抱歉,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含烟的脸色变白了,她受到了惊吓。“你别吓我。”“不不,你不必恐慌,”柏霈文安慰的拍着她的手背。“我只是要坦白告诉你,我之所以必须秘密和你结婚,不敢通知任何亲友,是因为怕一份阻力——我母亲。”
她的脸孔更白了,她的黑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你——居然是——”她嗫嚅的说:“瞒着她结婚的吗?”
“是的,知道这个婚礼的,只有我、你、立德和张会计。”
她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她的睫毛垂了下去。
“你——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母亲知道你和我结婚,她一定会反对,是吗?”霈文战栗了一下,他发现这柔弱而敏感的小女孩又受伤了。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迅速的托起了她的下巴,望着她的脸说:“你知道老人家的看法总和年轻人不太一样的,我又是个独子,她就总把我的婚事看成了她自己的事情。我并不是说她一定会反对,但是,只要有这份可能性,我就不容许它发生,所以,我瞒着她做了。”
含烟的心沉进了一个深深的冰窖里,她瞪视着霈文,焦灼而烦恼的说:“你错了,霈文,你太操之过急了。你这样突然的把一个新娘带到她面前,你让她如何接纳我?你又让我如何拜见她?你坑了我了,霈文。”“别急,含烟,到家之后,我会先上楼对她说明一切的。她会接纳你,含烟,没有人能不接纳你的,她会接纳你,而且,她会喜欢你!何况,”他微笑着,想使含烟重新快乐起来:“到底娶太太的是我,不是她呀!”
但愿你的说法是对的!含烟想着,低下了头,现在只结婚了一小时,她不愿露出自己对这事的不满来,而且,霈文这样不顾一切的做法,还是为了怕失去她呀,她咬了咬嘴唇,朦胧的感到,前途绝不像自己预料的那样光明了。看到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高立德重新发动了车子,随着车子前进的速度,含烟也在迅速的盘算着,她的思想比车轮转得还快。当车子在那两扇铁门前煞住时,含烟也抬起她那对坚定、勇敢,而充满希望的眼睛,望着柏霈文说:
“你是对的,霈文,你放心,她会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