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心一起,她不驯地回道:「未必合身。」
只见他深黝黑眸闪过一抹魅光,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句蠢话。
果然!
「这妳就不必担心了,刚才我亲自『量』过了,绝对合身。」他边说,还不忘上下打量她秾纤合度的曼妙娇躯。
南湘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她发誓,如果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就冲动的杀了他,那绝对不是她的错!
「我就是不要穿这种不晓得有几个女人穿过的衣服,怎样?」
险险接住被掷回的衣物,他似笑非笑地扬眉道:「怎么?这回当真吃醋了呀?」
这──这死男人!她握紧了拳头,头一回发现,原来世上真有这么讨打的男人!
「别气、别气!这是我爱妻的衣裳,可不是外头的野女人留下的。」
爱妻?她可看不出这从头到尾只会占她便宜的男人哪里爱他老婆了,亏他还说得这么顺口,一点都不知「心虚」两字怎么写。
再说,一想到这是「遗物」,她就一阵毛骨悚然,说什么她也不穿。
「妳怕?」他要笑不笑地说,脸上写着露骨的嘲笑。「别怕,我『亡妻』是很温柔的好女人,不会跟妳计较的。」
「穿就穿!谁怕了!」她冲动地脱口而出,但见到他的诡笑后,她简直懊悔毙了。
是谁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的?由他手中接过衣裳后,南湘翊更是恨死了这句话。
第二章
情况真的相当诡异!
一走出房门,南湘翊很快的有了这样的感觉。
姑且不提引来无数双好奇的侧目与打量眼光,有一名除草的家丁见到她时竟错愣地瞪大了眼,还连拔下好几株美丽花儿犹不自知;还有一名端早膳的大婶当场打跌,而且是以五体投地之姿跌在她脚跟前;最夸张的是,某婢女居然就失礼地当场大喊「鬼呀」,然后晕倒在地。
不会吧?她不过是穿了他们那往生夫人的衣服,不需要这样就冲着她喊鬼吧?
一群没礼貌的家伙!
一路行来,得到的「接待方式」愈来愈激昂,她心中的疑云也愈来愈浓,而且反应大的人普遍都属于有点年纪的,难道人老了,就愈容易小题大作吗?
终于,她觉得自己受够了,按捺不住地顺手抓了个丫鬟,劈头就问:「妳干嘛死盯着我不放?」
「啊?」丫鬟心慌意乱,连忙告罪,「对不起、对不起!奴婢造次了……」
南湘翊发现,啸南堡的人,包括雍莫离在内,都很会顾左右而言他,绝不会痛痛快快地给答案。
「我问的是妳为什么见鬼似的盯着我!」
「没、没呀!堡主今早有交代,南姑娘是堡内的贵客,不可怠慢,奴婢心生好奇,这才多看了几眼……」
哟!不过一晚工夫,刺客就变成了贵客,升级了呢!
南湘翊当然知道她没有说实话,瞧她那双眼闪烁的,一定是雍莫离私下对他们说了什么,她也不想为难下人。「算了,妳忙妳的去吧!」
「是。」丫鬟如获大赦,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后就快步离去。
南湘翊看在眼底,内心的怀疑更深。
雍莫离到底隐瞒着她什么?一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为何要和她定下这不公平的约定?他难道不知道,一个月后,他是必死无疑的吗?他有什么理由走这步险棋?
或许征服一颗想杀他的女人的心是很有挑战、很有意思的事,但就算如此,也没人会拿命来玩吧?他到底在计算什么?能不能得到她的心,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这男人,她实在摸不透,从一开始便是。
开始时,她觉得他的眉宇之间有着压抑多年的沉郁,是为亡妻;而后,他轻佻浪荡的言行,又教她恨不得痛宰他泄恨;但有的时候,他幽黯瞳眸又太过深沉,难以一眼看尽……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雍莫离绝对不是个简单的男人,与他周旋,她真有胜算吗?这一刻,她也不肯定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离所居苑落太远,等她发觉正欲往回走时,几道轻细的谈话声飘入耳中,她好奇地止住步伐。
「欸!妳们听说了没有?咱们堡内来了个贵客耶!」
「何止听说,我刚刚还看见了呢!」
「怎么样、怎么样?她是不是长得很像──」
「喂!妳可别多嘴,堡主今儿个一早就交代下来了,谁都不准乱嚼舌根,否则一律赶出啸南堡。妳们知道,堡主向来是铁令如山、言出必行的,妳们说话可得当心点。」
「知道啦!妳怎么像个老太婆似的。反正这儿又没外人,自家姊妹聊聊也不行吗?」
「对呀、对呀!大伙儿都说咱们这位娇客生得极似堡主夫人,我进啸南堡不过五年,无缘见到堡主夫人,可是秋姨娘我是见过的,南姑娘和秋姨娘还真有些神似呢!」
「没错!琴姊,妳在啸南堡待了十多年了,见过堡主夫人,妳倒是说说,这南姑娘到底像不像堡主夫人?」
被唤做「琴姊」的年长婢女叹了一口气,说道:「何止是像,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难怪堡主要我们拿她当自家人服侍,不许怠慢。」
「大家都说秋姨娘是因为长得像堡主夫人,才有幸让堡主给迎进门,而南姑娘既然更像堡主夫人,妳们说堡主会不会……」
「唉!那是迟早的事。谁都晓得堡主对堡主夫人爱恋甚深,偏偏堡主夫人红颜薄命……堡主太思念堡主夫人了,会有移情作用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她们说了些什么,南湘翊已无心细听。
走在回程的路上,她脑中萦绕的净是婢女们的谈话内容。
是吗?这就是她之所以得到他另眼相待的原因?
执意求得她的心,不是因为挑战或他所说的好玩,而是他真的要她?
难怪昨晚乍见她时他会如此震愕,只因她长得像他已逝的爱妻。
蹲踞在池塘边,波光粼粼的池面倒映出一张清雅丽颜,她恍惚地抚上面颊。
他的妻子……就是这个样子吗?
想起他昨晚的百般撩逗,莫非他便是用这种方式勾诱单秋娘的?难怪单秋娘甘心为妾,谁又能抗拒得了他这般的魅惑情挑呢?纵使是火海,也只能沉沦了。
那她又算什么?另一个单秋娘吗?
再怎么像,终究也只是个替身,他都明明白白说了,今生之妻,唯一人而已,她不要成为另一个秋姨娘,重蹈单秋娘的覆辙,这样的角色太悲哀。
南湘翊于是更加坚定了最初的想法。她要牢牢地守住自己的心,不让它有一丁点沉沦的机会,一个月后,雍莫离下他的黄泉路,而她走她的阳关道,一切都会结束的。
◇ ◇ ◇
整个啸南堡,说大其实也挺小的,事情一经过谈论,人多嘴杂下,便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版本之多,任君选择。
因着「据说」极为肖似堡主夫人的南湘翊出现而挑起了尘封的往事,连带的也免不了提到那个没当满三年雍家妇的单秋娘。
南湘翊一直有着疑惑,一名家世清白的女子,若非贪慕荣华,为何甘心委身为妾,守着一名无心于她的丈夫,一辈子当别人的影子?若真恋雍莫离甚深,那么又是什么原因,逼得她不得不投井轻生以求解脱?真如外界所言,是雍莫离逼死了她吗?
啸南堡看似平静,当中却埋藏了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她想探掘,一股说不出来的渴切促使她这么做。
接下来的几天,南湘翊由婢仆口中断断续续组合出概略来。
雍莫离,一个太过深情,却也无情的男子。妻子辞世后,他独自教养女儿,五年当中,杜绝情根,独善其身,就连烟花之地亦不见涉足,直到单秋娘出现。这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了。
许是单秋娘的容貌勾起了雍莫离的伤心往事,教他不慎饮个狂醉,酒后乱了性,只得担起责任,将人给娶进门。
起初两人还算和谐,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单秋娘愈来愈无法忍受丈夫心中长年占着另一道影子,于是她吵、她闹,用尽手段争去丈夫的关注与垂怜,但都没有用,她就是争不过一个死人。
雍莫离受不了她的吵闹,夫妻情分逐渐淡薄疏冷,终至厌弃了她。
失去丈夫的宠爱,单秋娘心灰意冷,在最后一回的争吵中,雍莫离狠狠挥去的一记巴掌,断了结发恩。
单秋娘又怨又恨,她不再期待,就在那一夜,她带着腹中未成形的骨血投井自尽,决绝的以生命对雍莫离表达强烈的控诉与报复,存心要教他悔恨一世。
事情发生后,雍莫离却不见失意,亦不流泪,平静得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连丧事也吝于替她办。
南湘翊无法对这个悲剧故事下任何的批注,因为如果雍莫离真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那今日他来招惹她,啸南堡还有几口井够她跳?
可是,想归想,内心深处却隐约有另一道声音不断反驳她,「不是的!雍莫离绝对不是这种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