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慌忙看过去,那鱼竿早已被激流冲得老远老远了。心霞在拊掌大笑,高叫着钓鱼王呀钓鱼王!狄君璞望望心虹,笑着说:“我刚刚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儿,把他们的竿子推到水里去了。”
“光着身子的小孩儿?”心虹愕然的。
“是的,光着身子,长着一对翅膀,手里拿着小弓小箭的小孩儿。”
心虹哑然失笑了。
阳光一片灿烂,溪流里反射着万道光华。春风,正喜悦的在大地上回旋穿梭着。
但是,春日的蓝天里也会有阴云飘过,也会响起春雷,也会落下骤雨,表面的宁静,到底能够维持多久?何况,他们的安静,一向就没有稳定的基础,像孩子们在海滩上用沙堆积的堡垒,禁不起风雨,禁不起浪潮。该来的风暴是逃不掉的,那狂风骤雨终于是来临了!
问题发生在尧康身上,这一向,尧康出入于梁家,经常把心虹姐妹带出去,已给梁氏夫妇一个印象,以为他不是在追求心虹,就是在追求心霞。但是,自从尧康和雅棠恋爱以后,他到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心虹外出如故,梁逸舟开始觉得情况不妙了。他盘问老高和高妈:心虹每日的去向,老高夫妇二人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梁逸舟更加怀疑了。想到数月以来,开舞会,邀请年轻人,操心、劳碌、奔走、安排……可能完全白费,难道心虹竟利用尧康来做烟幕,那岂不太可恶了?心虹天真幼稚,这主意准是狄君璞想出来的!梁逸舟恨之入骨,却又拿狄君璞无可奈何。而另一方面,心霞的改变也是显著的,她常和姐姐一起出去,整天家中见不着两个女儿的影子,难道心霞也在受狄君璞的影响?还是在和尧康约会?人,一旦对某件事物偏见起来,就是可怕而任性的,尤其梁逸舟,他的个性就属于容易感情用事的一类。现在,狄君璞在他心目中,已比当日卢云飞更坏、更可恶。卢云飞毕竟还年轻,狄君璞却是个老奸巨滑!他当日既能全力对付卢云飞,他现在也准备要用全力来对付狄君璞了!
于是,那风暴终于来临了!
这天黄昏,尧康到了霜园。他是因为雅棠高兴,在家包了饺子,要尧康来约心虹姐妹和狄君璞、云扬一起去吃饺子。
尧康已先请到了狄君璞和云扬,再到霜园来找心虹姐妹。谁知在客厅内,他劈头就碰到了梁逸舟。他刚说要请心虹姐妹出去,梁逸舟就说:“正好,尧康,你坐下来,我正有话要找你谈!”
尧康已猜到事情不妙,他对那倒茶出来的高妈暗暗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去通知心虹和心霞下楼来。就无可奈何的坐进沙发里,望着梁逸舟。
“什么事?董事长?”他问,他仍然用公司中的称呼喊梁逸舟。
“尧康,你最近不常来了。”梁逸舟燃起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我忙。”尧康不安的说。
梁逸舟注视着他,眼光是锐利的。到底这年轻人在搞什么鬼呢?他爱的是心虹还是心霞?
“你常来找我女儿,”他冷静的说:“并不是我老古董,要过问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是,我毕竟也是个做父亲的,不能完全不闻不问。你是不是应该向我交代一下?”
“交代?”尧康结舌的说:“董事长,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在和我的女儿恋爱吗?”梁逸舟单刀直入的问,语气是强而有力的。
“哦!董事长!”尧康吃了一惊。
“你也不必紧张,”梁逸舟从容不迫的说,审视着尧康,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就是尧康是在和心虹恋爱,心霞还太小,物色对象有的是时间呢!“我并不是反对你,你很有才气,在公司中表现也好,假若你和心虹恋爱,我没什么话说,只是心虹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你们相爱,我就希望择个日子,让你们订了婚,也解决了我一件心事。”
“噢!董事长!你完全误会了!”尧康烦躁的叫,他沉不住气了:“心虹的爱人可不是我!”
“那么,是谁?”梁逸舟锐利的问。
“狄君璞!”一个声音从楼梯上响起,清晰而有力的回答了。他们抬起头来,心虹和心霞都站在楼梯上,她们是得到高妈的讯息,走下楼来,刚好听到梁逸舟和尧康这段对话,心虹再也忍不住,心想,早晚要有这一天的,要来的就让它来吧,立即用力的回答了,一面走下楼来。
梁逸舟瞪视着心虹,几百种怒火在他心头燃烧着,你这个专门制造问题,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给我找的麻烦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帮你的忙都帮不上?站在这儿,你恬不知耻的报上你爱人的名字,你以为爱上一个离过婚、闹过桃色纠纷的中年人是你的光荣吗?他沉重的呼吸着,气得想抽她两个耳光,如果不是忌讳着她有病的话!有病!她又是什么病呢?
还不是自己找来的病!他越想越有气,就想越不能平静,狠狠的盯着心虹,他恼怒的说:“胡闹!”
心虹的背脊挺直了,她抗议的喊:“爸爸!”
“多少合适的人你不爱,你偏偏要去爱一个狄君璞!”梁逸舟吼叫了起来。“为你开舞会,为你找朋友,我请来成群的人,那么多年轻人,个个比狄君璞强……”
“爸爸!”心虹的脸色苍白了,眼睛睁得好大好大。“我没有要你为我找丈夫呵,我已经二十四岁,我自己有能力选择对象……”
“你有能力!你有能力!”梁逸舟怒不可遏,简直不能控制自己,他再也顾虑不了心虹的神经,冲口而出的喊:“云飞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多好的对象!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
吟芳从楼上冲了下来,听到吼叫,她已大吃一惊,下楼一看这局面,她就更慌了,抓着梁逸舟的手臂,她焦灼的摇撼着,一叠连声的喊:“逸舟!逸舟!有话好好说呀,别发脾气呀!”
“别发脾气!我怎能不发脾气!”梁逸舟叫得更响了:“从她出世,就给我找麻烦!”
“爸爸,”心虹的脸更白了。“你不想我出世,当初就不该生我呵!”
“逸舟!你昏了!”吟芳叫着说,脸色也变了。
“爸爸,”站在一边的心霞,忍不住插口说:“你们就让姐姐自己做主吧!那个狄君璞又不是坏人!”
“云飞也不是坏人吗?”梁逸舟直问到心霞的脸上去。“你少管闲事!你懂什么?那个狄君璞,是个闹过婚变的老色狼!他的爱情能维持几天?他的第一个太太呢?他根本就不是个正派人……”
“爸爸,”心虹的嘴唇抖动着,眼里蓄满了泪,侮辱狄君璞是比骂她更使她受刺激的。她的情绪激动了,她的血液翻腾着,她大声的叫:“不要这样侮辱人,好像你自己是个从不出错的圣人君子!你又何尝是个感情专一的人?你们逼死了我的母亲,以为我不知道吗?”
“心虹!”吟芳大叫,眼泪夺眶而出,她扑向梁逸舟,尖声喊:“停止了吧!停止了吧!你们不要吵了吧!”
梁逸舟的眼睛红了,眉毛可怕的竖着,他的脸向心虹逼近,他的声音从齿缝里压抑的迸了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白养了你这一辈子,你早就该给我死掉算了!”举起手来,他想给心虹一耳光,但是,吟芳尖叫着扑过去,哭着抱住了梁逸舟的手,一面哭一面直着喉咙喊:“要打她就打我吧!要打她就打我吧!”
梁逸舟废然的垂下手来。心虹已哭泣着,瑟缩的缩到墙边,紧靠着墙壁无声的啜泣。心霞跑过去抱住了她,也哭了。
心虹只是不出声的流泪,这比嚎啕痛哭更让人难受。心霞抱着她不住口的喊:“姐姐!姐姐!姐姐!”
尧康再也看不过去了,这一幕使他又吃惊又震动,他跳了起来,用力的说:“你们怎么了?狄君璞又不是妖怪,董事长,你又何必反对成这个样子,这真是何苦呢!”
“住口!尧康!”梁逸舟的火气移到了尧康的身上,他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咆哮着:“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如果再多嘴的话,我就连你也一起反对!”
“哼!”尧康怫然的说:“幸好我没有娶你女儿的念头,否则也倒了楣了!”“你没有娶我女儿的念头!”梁逸舟的注意力转了一个方向,更加有气了,没想到他看中的尧康,竟也是个大混蛋!他怒吼着说:“你没有娶我女儿的念头,那你和心霞鬼混些什么?”
“我和心霞鬼混?”尧康扬起了眉毛。“我什么时候和心霞鬼混来着?董事长,你别弄错了!我和你女儿只是普通朋友,心霞的爱人是卢云扬!”
“是什么?卢云扬?”梁逸舟直跳了起来,再盯向心霞,大声问:“是吗?心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