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虹的心房是被喜悦和爱情所涨满了,她是多么想找一个人来分享她的喜悦!多么想和人谈谈狄君璞,高妈虽然忠心,却笨拙而不解风情。吟芳是长辈,又不是她的生母。梁逸舟更别谈了,整天板着脸,仿佛和她隔了好几个世纪。于是,只剩下一个心霞了!偏偏心霞也是那样急于要和姐姐倾谈一次!所以,在一个晚上,心霞溜进了心虹的房间,钻进了她的被褥,姐妹两个并肩躺着,有了一番好知心的倾谈。
“姐姐,我知道你的秘密,”心霞说:“你去告诉狄君璞,叫他请我吃糖。”心虹脸红了,怎样喜悦而高兴的脸红呵!
“爸爸妈妈是不是都知道了?”她悄悄问。“他们会反对吗?你想。”
心霞沉吟了片刻。
“我猜他们知道,但是他们装作不知道。”
“为什么呢?他们一定不赞成,就像当初不赞成云飞一样。但是,我现在的心情很奇怪,我反而感谢他们曾经反对过云飞,否则,我怎么可能和狄君璞相遇呢?”
心霞呆呆的看着心虹,她已听狄君璞说过心虹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到底恢复了多少呢?
“姐姐,你对云飞还记得多少?”
“怎么!”心虹蹙起眉毛,很快的摔了摔头。“我们别谈云飞,还是谈狄君璞吧!你觉得他怎样?”
“一个有深度,有学问,有思想,又感情丰富的人!”心霞说,真挚的。“姐姐,我告诉你,好好爱他吧,因为他是真心爱着你的!我们的一生,不会碰到几个真正有情而又投缘的人,如果幸福来临了,必须及时把握,别让它溜走了。”
“嗨,心霞!”心虹惊奇的瞪着她:“你长大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种谈话,你不再是个黄毛丫头了!告诉我,你碰到些什么事?也恋爱了吗?只有恋爱,可以让人成熟。”
“姐姐!”心霞叫,挤在心虹身边。
“是吗?是吗?”心虹支起上身,用带笑的眸子盯着她。
“你还是从实招来吧!小妮子,你的眼睛已经泄漏了。快,告诉我那是谁?你的同学吗?我认不认得的人?快!告诉我!”
心霞凝视着心虹,微微的含着笑,她低低的说:“姐姐,是你认识的人。”
“是吗?”心虹更感兴趣了,她抓住了心霞的手腕,摇撼着。“快,告诉我,是谁?我真的等不及的要听了,说呀!再不说我就要呵你痒了。”
心霞把头转向了一边,她的表情是奇异的。
“你真要知道吗?姐姐?”
她的神色使心虹吃惊了。心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心往下沉。
“总不会也是狄君璞吧,”她说:“你总不该永远喜欢我所喜欢的人!”
心霞大吃一惊,立即叫着说:“哎呀,姐姐,你想到那儿去了?不是,当然不是!”她掉回头来看着心虹,原来……原来……原来她也记起了她和云飞的事!她不禁呐呐起来:“姐姐,你知道以前……以前我根本不懂事,我并不是真的要抢你的男朋友,云飞……云飞他……”
“哦,别说了,”心虹放下心来,马上打断了心霞。“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忘了它吧!我们谈目前的,你告诉我,那是谁呢?”
心霞咬咬嘴唇。
“你不告诉爸爸妈妈好吗?他们会气死!”
“是吗?”心虹更吃惊了。“你放心,我一个字也不说,是谁呢?”
“卢云扬!”她轻轻的说了。
这三个字虽轻,却有着无比的力量,室内突然安静了。心虹愕然的愣住了,好半天,她都没有说话,只觉得脑子里像一堆乱麻一样混乱。自从在农庄的阁楼上,她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之后,因为紧接着,就是和狄君璞那种刻心蚀骨的恋爱。在这两种情绪中,她没有一点儿缓冲的时间,也没有一点儿运用思想的余地,只为了狄君璞在她心目中占据的份量太重太重,使她有种感觉,好像想起云飞,都是对狄君璞的不忠实,所以,她根本逃避去想到有关云飞的一切。也因此,自从记起有云飞这样一个人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的回忆过,也没有好好的研究过。到底云飞现在怎样了?他到何处去了?对她而言,都是一个谜。她本不想追究这个谜底,而且巴不得再重新忘记这个人。而现在,心霞所透露的这个名字,却把无数的疑问和过去都带到她眼前来了。
“怎么,姐姐?”她的沉默使心霞慌张,或者她做错了,或者她不该对她提这个名字。“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心虹仍然怔怔的。“你让我想想。”
“你在想什么?”心霞担心的问。
“云飞。”她低声说。忽然间,她抓住了心霞的手臂,迫切的俯向心霞,她的眼睛奇异的闪烁着,声调里带着痛苦的坚决。“你告诉我吧,心霞,那个……那个云飞现在在哪里?”
“姐姐!”心霞低呼着。
“说吧!好妹妹,我不怕知道了,我也不会再昏倒了,你放心吧!告诉我!他走了吗?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你会碰到云扬?他们还住在镇外的农舍里吗?说吧,心霞,都告诉我,我要把这个阴影连根拔去。快说吧,云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他……”心霞结舌的,终于,她决心说出来了,她忽然觉得,早就应该这样做了。或者,狄君璞是对的,不该遮着伤口就算它不存在呵!至于心虹是否推落了云飞这一点,她可以不提。于是,她轻声的说了:“他死了。姐姐。”
“啊!”心虹惊呼了一声。片刻沉寂之后,她慢吞吞的问:“生病吗?”
“不。是意外,他从农庄后面的悬崖上摔了下去。”
她又沉默了许久,她的眼睛怔征的望着心霞,里面闪烁着又像痛苦,又像迷茫的光芒。
“什么时候的事?前年秋天?”这时已是一月底了。“当时有别人在场吗?”“是前年秋天,当时只有你在场,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昏倒在栏杆旁边,我想,你是目睹他摔下去的。”
“啊!”她轻喘了口气,脸色有些苍白。“这就是我生病的原因,是吗?”
“是的。”
她又沉默了。紧紧的蹙着眉头,她在搜索着她的记忆,苦苦的思索。但是,她失败了。
“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困惑的问。
“栏杆朽了。他可能是靠在栏杆上和你说话,栏杆断了,他就摔了下去。也可能是在栏杆那儿滑了一下,那晚下着毛毛雨,地上滑得不得了,如果他跌倒在栏杆上,栏杆一折断,他就必定会摔下去。反正,是个意外。这种意外,谁也没办法防备的,是不?”
心虹忽然间跳了起来,坐在床上,说:“是了,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心霞惊异的。
“不不,不是那件事。我想起几个月之前,狄君璞刚搬来的时候,我曾经在山谷中被一个疯老太太扯住,她说我是凶手,要我还她儿子来!原来……原来那是云飞的母亲,后来那个年轻人就是云扬,他们恨我,以为……”
“是的,那就是云扬和他母亲,那老太太失掉了儿子,就有点神经不正常,因为那天晚上云飞是去见你,她就认为这悲剧是因你而发生的。你不要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事实上,卢老太太现在已经很好了,只是糊涂起来,还总认为云飞没有死,还向我问起你来呢!问你怎么不去她家玩,是不是和云飞闹翻了。”
“啊,可怜的老太太!”心虹喃喃地说,眼中竟映出了泪光。她显然丝毫也没有想到她有杀害云飞的可能。“我想去看她,”她由衷的说,看着心霞。“我可以去看她吗?你想?”
“我想可以的。”
“啊,”心虹转动着眼珠,深深思索。“我懂了,怪不得你们都并不积极治疗我的失忆症,你们怕我痛苦。怪不得我每次看到悬崖顶上的栏杆都要发抖……那栏杆是出事之后才换的,是不是?”
“是的,出事之后,附近镇上都说这农庄危险,因为有时也会有些牧童到那儿去玩的,所以,爸爸就重新筑了一排密密的栏杆,再漆上醒目的红油漆!”
“哦!”心虹长嘘了一口气,脸色依然苍白。这答案使她难过而昏乱,但是,在她的精神上,却也解除了一层无形的桎梏。“哦!”她低语:“这是可怕的!”“但是,姐姐,一切都早已过去了!”心霞急忙说,让心虹躺了下来,她用手搂着她。“你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现在,你已有一段新的生命了,不是吗?新的爱情,新的人生,把云飞抛开吧。姐姐。老实说……”她沉吟了一下。“我最近才知道一些事……呵,算了,别提了,让过去的都过去吧!我为你和狄君璞祝福!”
心虹的思想仍然萦绕在那件悲剧上,她看着心霞,担忧的说:“心霞,云扬和你……你们很相爱吗?云扬会不会也像他母亲一样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