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和她共同生活一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剎那间,她觉得完全不认识他,这是个陌生人,一个陌生得从未见过的人。而他那个笑,那个漂亮而潇洒的笑,竟使她如此瑟缩,如此胆怯,如此恐惧起来。微微的后退了一步,她张开嘴,嗫嚅的说:“你……你真会打我?”
“我希望你不会造成那局面,”他说:“我并不希望打你,但我也不希望挨骂。”
“你……你为什幺娶我?”她问,困惑的看着他。
“好问题!”他笑了。“你早就应该问了。”他顿了顿,凝视着她,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讽刺。“因为你是我碰到的最值得我追求的女孩子。”
“我不懂。”她昏乱的摇摇头。
“不懂吗?”他笑得得意。“当然,因为你漂亮,你可爱,而且,你是一条快捷方式,可以帮我得到一切我所要的东西!”
“我还是不懂。”
“例如那辆汽车!”
“那辆汽车?”她惊跳,脸发白了。“那辆汽车是从什幺地方来的?”
“当然是你父亲送的!”他笑嘻嘻的说:“羽裳,你有个很慷慨的好父亲!”杨羽裳深抽了一口冷气,她的声音发抖了:“你居然去问我父亲要汽车?”她咬着牙说:“你好有出息啊!”
“嗨,别误会,我可没问你父亲要汽车,是他求着我买的。”
欧世澈轻松的说。
“他求着你买?他发疯了?会求着你买?”
“我只告诉他台湾摩托车的车祸率占第一位!我告诉他我喜欢骑快车,我又告诉他我常骑摩托车带你出去玩,就这样,”
他耸耸肩。“你爸爸就带着我到处看车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我,要送我一辆汽车,我有什幺办法,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知道你个性强,要我瞒着你,说是分期付款买来的。你既然追根究底,我就让你知道真相吧,现在,你满意没有?”
她咬紧了牙,瞪视着他,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你利用我父亲对我的爱心,去向他骗一辆车子,你真是个不择手段的衣冠禽兽!”
“你又骂人了!”他微笑着提醒她。“下次你再犯这种错误,我就不再原谅你了,我说过,我会打你,你最好相信这句话!至于车子,你用了一个骗字,我不喜欢这种说法,那是我赚来的。”
“赚?”杨羽裳怪叫:“你赚来的?你真说得出口,真不害羞呵!”
“你必须学学,这就是人生,赚,有各种不同的赚法,赚到手的人就成功了,谁也不会问你是怎幺赚来的!想想看,我下了多少工夫,仅仅在你身上,就投资了我三年的时间……”
“投资!”她喊:“你对我原来是投资?这下好了,你开到一座金矿了!”
“随你怎幺说,”他笑笑。“我可不是你的俞慕槐,只认得爱情,我也不会为你发疯发狂,但是,我得到了你,那个傻瓜只能干瞪眼而已。”
“啊!”杨羽裳抱着头狂叫:“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杂种!”
“啪!”的一声,她脸上挨了一下清脆的耳光,她惊愕的抬起头来,完全吓呆了。欧世澈却轻松的摔了摔手,满不在乎的说:“我警告了你好几遍了!”
她吓呆了,吓傻了,有好几秒钟她不知道该做什幺,然后,她向电话机冲去。欧世澈抢先一步拦了过去,手按在电话机上,他望着她,笑着:“怎幺?要打电话向你爸爸告状,是不是啊?很好,你打吧,告诉他你骂我混蛋杂种,我打了你一耳光,去告诉他吧!我帮你拨号,如何?你还是个三岁的小姑娘,在幼儿园里和小朋友打了架,要告爸爸妈妈了,是不是啊?”他真的拨了号,把听筒交给了她:“说吧!告诉他们吧!小娃娃!”
她昏乱的接过了听筒,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下意识的把听筒庄在耳朵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幺。电话中,杨太太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哪一位呀?”
她深抽了一口气,好软弱好软弱的叫了一声:“妈,是我。”
“羽裳吗?”杨太太喜悦的喊:“你还好吧,世澈说你这两天有点感冒,我好担心好担心呢!看了医生没有?要爱惜身体呀。世澈买的车你喜欢吗?是你爸爸陪他去买的,你是为了这个打电话来吗?别担心,世澈分期付款,每期缴不了多少钱,那车主是你爸爸的朋友,你放心,尽管和世澈开车出去玩玩吧!老关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杨太太忽然停了停,有些不安的说:“羽裳,怎幺不说话,有什幺事吗?”
“我……哦,我……”她嗫嚅着,半天才慢吞吞的说:“没有事,我只是──只是想妈妈。”
“你瞧!还像个小姑娘!”杨太太说,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喜悦和宠爱。“这样吧,明天世澈上班之后,我来陪你逛街去,好不好?”
“好。”她无力的说。
电话挂断以后,她呆呆的坐在那儿,无法移动,也无法说话,她像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攀附。欧世澈靠了过来,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他微笑着凝视她,轻声的说:“这样才是个好孩子呢!你也该学乖了,既然嫁给了我,你就得好好的做我的妻子!”
她张大了眼睛,被动的望着他,眼泪滚落在她的面颊上,她望着他嘴角那个笑,无力的想着,她怎样能抓掉那个笑呢?
“别哭了,我不喜欢有个寡妇脸孔的妻子,去擦干你的眼泪吧!”他说,放下手来,转身又向楼上跑去。“告诉秋桂,等我洗完澡再开饭!”他跑到楼梯顶,又回过头来交代了一句:“明天工人来拆围墙,造车库!”
她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听着窗外的雨声。
又是一年的冬天了,万物萧瑟。雨,镇日不停的飘飞,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冷飕飕的。
新建的仁爱路四段宽敞而平坦,车少,人少,整条路都静幽幽的躺在雨雾里,充满了萧索,也充满宁静。俞慕枫和欧世浩都穿著雨衣,手挽着手,并肩走在那斜风细雨中。他们并不匆忙,那样慢吞吞的踱着步子,轻言细语的谈话,他们显然在享受着这雨中的散步。
“慕枫,”世浩亲昵的说:“等我受完军训,我们就结婚好吗?”他已经毕了业,目前正在受预备军官的训练,他被分发到新店的某单位里工作,所以经常有时间来找慕枫。
“你不是说过,受完军训想出国念书的吗?”
“丢开你吗?”他摇摇头,“我是不去的。除非你一起去。”
“我还要教一年书呢!”按照师大的规定,毕业后的学生必须实习一年,才能拿到文凭。
“那我也不去了,我们先结婚。”
“你错了,世浩。”慕枫说:“我们并不急于结婚,真正该急的,是怎样创一番事业。”
世浩揽紧了她。
“好慕枫!”他赞叹的说:“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只是不敢告诉你,像我,刚刚大学毕业,没有一丝一毫的经济基础,也没有自己的事业,结了婚,我不能给你一份很享受的生活,我们要同甘共苦,去度过一段艰苦的奋斗时期。如果不结婚,教我离开你去独创天下,我又拋舍不开你,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哎,世浩,”慕枫把头倚在他的肩上。“我告诉你怎幺办吧,等我毕了业,你也受完了军训,我们先订婚,然后我留在台湾教书,你去美国念书,等我服务满期,我再到美国来找你,共同创造我们的天下,好吗?以一年的离别,换百年的美景,好吗?”
欧世浩站住了,他凝视着慕枫,他的脸发光,他的眼睛发亮。
“慕枫,你真愿意这样做?”
“是的。”
“我们会很吃苦。你知道,留学生的生活并不好过。”
“我愿意。”
“慕枫,”他摸摸她的面颊,低声说:“我爱你。”
她倚紧了他,他们继续往前走,欧世浩沉思了片刻,忽然说:“答应我一句话,慕枫,无论我们多艰苦,我们决不可以问双方父母要一毛钱。”
慕枫愣了一愣。
“怎幺想起这幺一句话呢?”她问。
欧世浩咬牙切齿。
“我决不做我哥哥第二!”他愤愤的说。
慕枫怔了怔,轻轻问:“他又兴出什幺新花样了吗?”
“最近,他不知道用什幺理由,又从杨家骗去了一大笔钱,整天开着车子,花天酒地,用钱像倒水一样,偏偏我爸爸还支持他,说他有办法呢!”
“怪不得,以前哥哥说……”慕枫忽然咽住了。
“你哥哥说什幺?”
“不说了,说了你要生气。”
“告诉我,我不生气。”
“哥哥说,你父亲是个──老奸巨猾。”慕枫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儿子是小奸巨猾。”
欧世浩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瞧,你生气了!”慕枫说:“你说过不生气的!你知道,我哥哥是为了羽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