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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话!我从一年级就和她同学了!”

  俞慕槐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忽然翻身下床,拂了拂头发,往门外就走,慕枫在后面喊着说:“哥哥,你到那儿去?”

  “去报社上班!”

  他在客厅内迎头碰到了俞太太,后者立刻拦住了他。

  “听你妹妹说你不舒服,这会儿不在家里躺着,又要到什幺地方去?”

  “去报社!”

  “请天假不行吗?”

  “我什幺事都没有!”他嚷着:“我好得很,既没生病,又没撞到鬼,干嘛不上班?”

  “你这……”俞太太呆了呆:“那你也吃了晚饭再走呀!”

  “不吃了!”

  他话才说完,人已经出了房门,只一会儿,摩托车的声音就喧嚣的响了起来,风驰电掣般的驶远了。这儿,俞太太呆立在客厅里,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一回头,她看到慕枫正倚着俞慕槐的房门出神,她就问:“你知道你哥哥是怎幺回事吗?谁惹他生气了?”

  “我才不知道呢!”慕枫说:“从下午起他就疯疯癫癫了,我看呀,他准是害了精神病了!”

  “别胡说吧!”

  “要不然,他就是迷上杨羽裳了!”

  “这样才好呢,那你就多给他们制造点机会吧!”

  “我看算了吧,”慕枫耸耸肩说:“要是每次见到杨羽裳都要这样犯神经的话,还是别见到的好!你没看到下午把杨羽裳弄得多尴尬呢,问人家些古里古怪的问题,害我在旁边看着都不好意思!”

  “总之,这还是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女孩子,不是吗?”俞太太高兴的说。

  “妈,你先别做梦吧,人家杨羽裳的男朋友成群结队的,从台湾都排到美国了,她才不见得会看上我这个牛心古怪的哥哥呢!”

  “你牛心古怪的哥哥也有他可取之处呀!”

  “你是做母亲的哪!”女儿笑得花枝乱颤:“母亲看儿子是横也好,竖也好,我们选男朋友呀,是横也不好,竖也不好!”

  俞太太被说得笑了起来。

  “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呀,我是真正的无法了解了。我看你哥哥选女朋友,也是横也不好,竖也不好呢!”

  慕枫也忍俊不禁了。

  “不过,妈,你放心,”她说:“总有一天,哥哥会碰到个横也好,竖也好的!”

  “是吗?我很怀疑呢,瞧他今天的神色!这孩子整天忙忙碌碌的,真不知在忙些什幺?”

  真不知在忙些什幺!接下来的好几天,俞慕槐是真的忙得不见人影。早上一爬起床就出去,总是弄得深更半夜才回来,家里的人几乎都见不着他。这晚,他匆匆忙忙的跑回来,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又匆匆忙忙的想跑。俞步高忍不住叫:“慕槐!”

  “哦,爸?”俞慕槐站住了。

  “你这几天怎幺这样忙?发生了什幺大案子了吗?”

  “不是,这几天我在忙一点私事。”

  “私事?”俞步高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天下奇闻!从不知道这孩子还会有什幺秘密的。“什幺私事?”

  “爸,”俞慕槐好尴尬的说:“是我个人的事情,您还是不要问吧!”

  说完,他又抱歉的笑笑,就一转身走掉了。

  俞步高和俞太太面面相觑。

  “这孩子在卖什幺关子?”俞步高问太太。

  “我知道就好了!”俞太太说:“我只晓得他每天夜里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一夜走上七八十次,嘴里念念有词,什幺海鸥东飞西飞的,我瞧他八成是在学作诗呢!”

  “啊呀!”慕枫失声叫了起来,她是最会大惊小怪的。“海鸥吗?糟了糟了!”

  “怎幺?怎幺?”做父母的都紧张了起来。

  “哥哥准是害了神经病,那天一见到杨羽裳,他就问人家会不会唱海鸥?弄得别人莫名其妙。现在又是海鸥,他一定是工作过度,害上什幺海鸥病了!”

  “从没听说过有种病名叫海鸥病的!”俞太太说,又焦急的望着女儿。“这毛病既然是从杨羽裳开始的,我看你还是把杨羽裳再约到家里来,解铃还是系铃人,说不定他再见到杨羽裳就好了!”

  “哈!”俞步高笑了。“原来是为了一个女孩子!我劝你们母女都少操心吧,如果是为了女孩子,所有的怪现象都不足为奇了!”

  “怎幺呢?”俞太太不解的问。

  “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俞步高慢吞吞的说:“半夜里我一个人爬到一棵大树上坐了一夜,对着星星傻笑到天亮。”

  “呸!”俞太太笑着骂:“原来你们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是遗传!”

  大家都笑了。

  于是,关于俞慕槐的“反常”,就在大家的一笑之中拋开了。可是,俞慕槐仍然在忙着,仍然见不到人影,仍然深更半夜在房间里踱方步。直到两星期后,俞慕槐才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他变得安静了,沉默了,常常一个人默默的出着神,一呆就是好几小时。

  这天午后,俞慕槐从外面回到家里,一进门就愣了愣,客厅中,慕枫正和杨羽裳并坐在沙发上喝橘子汁,在她们面前,有个瘦高个儿的年轻人,正在指手划脚的谈论着什幺。

  他的进门打断了正在进行中的谈话,慕枫跳了起来,高兴的说:“刘震宇,这是我哥哥俞慕槐!”一面对俞慕槐说:“哥哥,这是我同学刘震宇,至于杨羽裳,你是见过的,不用介绍了!”

  俞慕槐先对杨羽裳拋去一个深深的注视,后者也正悄悄的凝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一接触,杨羽裳立即微笑了一下,那张年轻而红润的脸庞像园中绽开的杜鹃,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但是,俞慕槐并没有忽略掉她眼中的一抹嘲谑和怀疑,她没有忘记他们最初见面时的尴尬,俞慕槐心里明白。他掉过头来,面对着刘震宇。这时,刘震宇正伸出手来,有些紧张而不安的说:“俞大哥,您好。我们都久闻您的大名了,常常在报上看到您的报导。”

  他握住了这年轻人的手,仔细的看了他一眼,浓眉,大眼,瘦削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长得不算坏。头发长而零乱,一件没拉拉链的薄夹克里,是件浅黄色的套头衫。艺朮系的学生!他不道这刘震宇的艺朮成就如何,但,最起码,他身上却颇有点艺朮家的派头。只是,俞慕槐不太喜欢他说话的腔调和神情,太拘谨了,太客套了,和他的服装很不谐调,而且带着点娘娘腔。

  “别叫我俞大哥,”他爽朗的笑着,松开了刘震宇的手。

  “叫我的名字吧,俞慕槐。我也叫你们名字,刘震宇和──杨羽裳。”念出杨羽裳的名字的时候,他喉咙里梗了一下,好象这是个颇为拗口的名字似的。他的眼睛望着杨羽裳:“我会不会妨碍了你们谈天?”

  “为什幺会妨碍我们呢?”杨羽裳立即说,显出一份很自然的洒脱和大方。“我们正在听刘震宇说,他被警察抓的经过。”

  “你被警察抓了?”俞慕槐惊奇的望着刘震宇:“希望你没有犯什幺偷窃或抢劫罪。”

  “就是为了我的头发!”刘震宇叫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对俞慕槐说:“俞大哥,您瞧瞧看,我这头发有什幺不好?现在全世界的男孩子都是长头发,偏偏我们不允许,这不是阻碍进步,妨害人身自由吗?俞大哥,您是刚从国外回来的,您说,国外是不是人人长头发?”

  “我只到过东南亚,”俞慕槐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看了杨羽裳一眼,“说实话,香港的男孩子都留长头发,至于泰国和新加坡的男孩子,却都是短发,”他注视着杨羽裳,笑着问:“是吗?”

  杨羽裳坦然的笑了笑,摇摇头。

  “别问我呀,我可不知道。”她说:“我没去过泰国和新加坡。”

  俞慕槐转回头,再看向刘震宇。

  “我不觉得长发有什幺不好,但是整洁却非常重要。我教你一个留长发的办法,或者警察就不会抓你了。”

  “什幺办法?俞大哥?”刘震宇大感兴趣。

  “你把头发干脆再留长一些,然后整整齐齐的梳到头顶,用簪子簪着,或者用块方巾系着。”

  “这是做什幺?”

  “复古呀!瞧瞧古画上,中国的男人谁不是长发?不但长,而且长得厉害,只是都扎着头巾。我告诉你,男人短发只有几十年的历史,拋开梳辫子的满清人不谈,中国自古长发,连孔夫子都是长发呢!”

  “对呀!”刘震宇用手直抓头。“我怎幺这幺笨,没想出这个好理由去和警察辩论!”

  “我劝你别去和警察辩论!”俞慕槐说,突然叹口气。“问题就在于是非观念随时在改变。如果你拿这套道理去和警察说,警察反问你一句,中国古时候的女人还都裹小脚呢,是不是现在的女人也都该裹小脚,你怎幺说?”

  “啊呀,这倒是个问题!”刘震宇又直抓头了。

  “其实,说穿了,长发也好,短发也好,只是个时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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