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呢?就算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能把若若丢开吗?」桀琅揉了揉眉心。「说不定……我们四个人将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擎天静静注视着他,悲哀地冷笑了两声。
「我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是我弄得每个人疲惫不堪,我也不想这样!」
他转身走开,忽然看见立在拱门边的若若,想起前一夜的肌肤之亲,两个人都刻意避开目光,无端红了脸,他的脚步没有稍停,低着头,匆匆从若若身边走过。
若若的神情悠忽,勉强露出微笑,对桀琅说:「桀琅哥。别为难擎天了,我不想增加他的痛苦,本来我就不打算要任何名分,这样就行了 」
桀琅盯着她的眼睛,有种直觉,如果四个人就这样纠缠下去,最先崩溃的人不知道会是谁?
相思和舅舅坐在厅堂闲聊着,不一会儿,舅母和凤舅妈拿着剪刀、几叠红纸进来,围着圆桌坐下。
「快过年了,剪些纸花来贴,相思,妳也来剪吧?」凤舅妈笑着唤道。
相思摇摇头。「我不会。」
舅母鼻哼一声。「这么大的姑娘了,碰到事情还敢理直气壮说不会,不会就要学呀,我说凤睛啊,姝娃和姝丽可不能这么教,当心嫁到了人家家里讨人嫌。」
相思听得刺耳,言之下意,大约是说自己的娘没有好好教她了。
「姐姐说的是。」凤睛陪笑着,眼神却向相思示意,要她别理会。
「舅舅,我去找桀琅。」
相思刚站起身,又听见舅母冷言冷语地丢下几句话。「成天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当众搂兰抱抱,夜里还在男人房里流连忘返,真是不知羞耻,老爷,你可别纵容相思干出和她娘一样的事情,葛家可再丢不起一次脸了。」
「妳说够了没!」葛颖飞斥喝着。
相思僵直着背脊,飞快地走出厅堂,把那些喋喋不休的嘲讽远拋在耳后,那些所谓的道德和责任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不喜欢这里,愈来愈不喜欢了,她急着想找到桀琅,要他将她带离此地。
天飘着微雪。
相思刚走到沁芳桥,看见迎面是来一个酒醉醺醺的男人,她诧异地打量着他,在葛府住了近十日,也不曾见过这等猥琐又一脸病容的男人。
男人一看见相思,如获奇珍,醉瞇的眼睛陡然大亮,怔怔地呆望着。
「妳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男人趋近她,斜着眼,酒气冲天。
「你家里?」相思一听,才知道这男人原来就是她的表哥葛仲翔。
「小仙女,妳到底是谁?」葛忡翔瞇细着一双眼直勾在她的脸上,伸出一只手正要摸上相思的脸。
相思挥手格开他,面容冰封。「别胡来,我是你的表妹卓相思。」
「表妹?」葛仲翔把脸凑向她,醉言醉语。「我何时有个表妹?小仙女骗我的吧--」
话还没说完,葛仲翔突然整个人被往后一扯,他醉得重心不稳,踉跄几步便跌倒在地。
「谁!是谁偷袭我!」葛仲翔哇哇乱叫,一抬眼,看见俊美的擎天,愣愣地低呼着。「我一定是在作梦,怎么又来一个仙女?」
葛仲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扬了扬手想摸擎天,擎天伸出脚尖绊了他一下,他又跌了个狗吃屎。
擎天看了一眼相思,淡淡地说:「这个人醉疯了,快走吧,桀琅在梅园里。」
相思迟疑地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擎天,擎天垂下眼,慢慢转过身走了,她忽然有些怅悯,呆望着擎天飘逸的身影,她遥遥地听见妹娃和姝丽娇唤着--「擎天哥快来,咱们一起剪纸花!」
不知怎么,她的心忽地沉重了起来。
葛仲翔正挣扎着想起身,相思快步走开了,她实在讨厌看见他那副狼狈的丑模样。
这夜,葛仲翔酒醒之后,昏昏沉沉地走进厅堂,当他看见几个陌生的脸孔围着桌子吃饭时,一时之间怔愣住。
「没钱就回来了?」陪着相思他们吃饭的葛颖飞冷肃地说道。
葛忡翔低下头,慢慢走到饭桌前,视线从若若、相思、擎天、桀琅的脸上悄悄瞟掠过去,看到相思和擎天便多看了两眼。
「见见客人。」葛颖飞厉声喝令,一一介绍着。「杜若若姑娘、相思表妹、石擎天、桀琅……」
葛仲翔含笑一一地点头,当他无意间看见桀琅颊边的金豹纹时,赫然惊叫出声--「你、你是霍七爷要找的那个人!」
桀琅他们四个人的脸色骤变,彼此对望着。
葛仲翔指着他们四个人大叫着。「没想到居然会在我家里,爹,这些人留不得,霍七爷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闭嘴!」葛颖飞怒斥。「你只要别在外头声张,谁会找上门来!」
「爹,今儿个一早我回来时,霍七爷的人就已经搜遍龙泉镇,说不定就要搜到咱们这儿来了,我可没有胡说!」葛忡翔气急败坏地嚷着。
「也是该找上门来了。」桀琅慢条斯理地说。「舅舅,打扰了这么多天,也该走了,再住下去,不只给舅舅惹祸,恐怕老太太的身体也会气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太太这些天也够受了。」
葛颖飞苦笑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桀琅看了看相思,又看了看擎天和若若,叹口气说:「去十渡,好吗﹖」
若若先点头,轻轻地说:「我想去十渡找丹朱姊。」
擎天静默不语。
「相思呢?」桀琅转头问她。
「我……无处可去,只能跟你了。」相思淡淡回答。
桀琅满意地笑了笑。「好,就这么决定,明天动身去十渡。」
「这几日雪下得大,等雪停了再走也不迟啊。」葛颖飞说。
「都好。」桀琅无所谓。
「仲翔。」葛颖飞回身吩咐。「去取炭炉来,天冷,咱们来煮茶喝。」
「是。」葛仲翔刚要走,屋外便传来脚步声响。
走来的是一位老仆,站在门边禀报着。「老爷、少爷,外头来了霍府的侍从,说要搜一艘……」
老仆尚未把话说完,桀琅整个人就直跳了起来,愕然地望了擎天、相思、若若一眼。
「糟了、糟了,霍七爷已经找到咱们家来了!」葛仲翔大惊失色。
桀琅略一思索,立刻将相思和若若的手交到擎天手里,紧张地对擎天说道:「霍七爷这回是有备而来的,擎天,你带相思、若若从后门先走。」
「你呢?」三个人同时惊问。
「霍七爷感兴趣的是擎天,相思和若若又跑不快,万一被发现了,你们三个都跑不了,所以你们三个人先走,我暂时先躲下,若发现情况不对,会设法引开他们,你们先逃远一点再说。」桀琅情急地解释。
「不要、不要这样--」相思惶惶然地扯住桀琅。
桀琅轻抚着她的脸,柔声说:「妳放心,逃脱这门功夫对我来说是雕虫小技,不必替我担心,倒是你们别让我担心就行了,快跟着擎天走。」
前门突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夹着吵杂的人声。
「别犹豫了,快走!」桀琅推着他们冲向后门。
「好,走吧!」擎天当机立断,两手各拉着相思和若若朝后门奔去。
众人奔到了后门的马房前,葛颖飞和桀琅立即从马房里拉出三匹马来,分别将他们送上马。
突然间,众人都听见姝娃和姝丽不住叫喊的声音。
「擎天哥、擎天哥,你要去哪儿?」
「糟了,两个坏事的小丫头。」桀琅咒骂着。
姝娃和姝丽的喊声果然引起了注意,远远听见一大群人快步走近的声音。
桀琅对相思、擎天和若若大喊。「你们到下一个镇上等我!」
说完,立刻在马臀上狠狠抽上一鞭,马儿吃痛,昂首狂嘶,向前疾奔而去。
雪夜中,桀琅看见相思频频回首,眼中净是不安和惊惶。
他突然间想起,这是他和相思认识以来第一次分开。
桀琅竭力把这种不安的情绪拋掉,赶紧低声警告葛颖飞和葛仲翔--
「千万不能让霍府侍从知道你们认识我,快去警告姝娃和姝丽,说你们是遭到我的胁迫的,无论如何,定要撇得一乾二净。」桀琅飞快地说完,立刻飞窜上高高的树枝,藏在积雪的枝叶间,屏息着。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十数名侍从已奔至后门,揪住葛颖飞和葛仲翔逼问着。
桀琅藏匿在大树上,大气不敢一喘,隐约听见众侍从高喊「追上去」的声音,然后又看见众侍从迅速地往前门冲去。
桀琅跃下树,葛颖飞立刻扯住他的手,压低声音,焦急地说:「他们回去牵坐骑了,打算去追擎天。」
桀琅点点头,从马房中牵出一匹马来。
「舅舅放心,我会赶在前头拦住他们,一个人都别想跑掉。」他翻身上马。「我走了,将来有机会再见!」
「好好照顾相思。」葛颖飞含笑看他。
桀琅微微颔首,一抽马鞭,身下的坐骑疾驰了出去,瞬息间,已隐逸在深沉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