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你这辆摩托车会不会解体啊?”他紧张兮兮地喊。
“试试看喽!如果解体,就有机会换新车了。”恋星格格地大笑着,噗地催动引擎。
这辈子她第一次主动邀请男人上摩托车,虽然一直拼命往前坐,但蒙于砚的胸膛仍无法避免地紧靠着她的背,散发着属于男人的体热熨贴着她,让她昏眩、迷乱,整个人陷溺在某种颠覆的不安和兴奋里。
她快乐得想欢呼,不敢相信这一刻的惊喜和兴奋是由她自己制造出来的。
“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蒙于砚好玩地扯了扯她的辫子。
“辜恋星。”
她迎着风喊。
“恋……星……”
他低低重复她的名字。
“暗恋星星,这名字很好记吧?”
她露出自我陶醉的笑容。
两条马路很快就过了,恋星把车停在捷运站前,偏转过脸,笑说:“到了。”
“谢谢。”
蒙于砚脱下安全帽给她,目光停驻在她脸上,眼中含着某种深意。
“为什么要暗恋星星呢?恋星。”他忽然说。
恋星心口一震。
“星星在那么遥远的地方,看得见却摸不着,只能暗恋还能怎么样呢?”她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觉得心跳在逐渐加快。
蒙于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为什么不说和星星谈恋爱呢?就算是不可能实现,也能有想像的权利啊,下次自我介绍时记得要这么说,知道吗?”
恋星扬睫,望见他无比温柔的眼神,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她心中泛漫开来,有种莫名的感动。
“好啊,下次我会记得。”
“请问小姐芳名?”他突然低头探问。
恋星呆了呆,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叫恋星,和星星谈恋爱,很好记哟。”她爽朗明快地配合他。
“很好,就是这样。”蒙于砚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恋星怔怔然地凝望着他,这男人像个魔法师,言语、微笑都有法力,点亮了她生命中的星星。
她仿佛能在他的眼中看见满身璀璨的自己,被灿亮柔暖的星星拥抱、包围——
第二章
站在五○一号病房前,蒙于砚盯着门牌上的名字“乐静兰”,迟迟不敢敲门。
巡房的护士热心地走过来,轻手轻脚地帮他开了门,小声地对他说:“乐小姐刚刚才睡着,你别敲门吵醒她。”
乐小姐?蒙于砚道了谢,直觉护士对母亲的称呼很有趣,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竟然还称呼她小姐。
他脚步轻缓地走到病床前,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一看见病床上熟睡的母亲时,他的心脏猛然一阵紧缩,双眼逐渐润湿了。
病床上的母亲整整瘦了一大圈,模样已和他六年前离开时大不相同了,他无力地在病床前坐下,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
他是独子,自从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心脏病去世以后,他就和母亲两个人相依相伴过日子,六年前,因为一段感情的重挫,他选择离开台湾总公司,飞到旧金山,临行前,母亲为了不成为他的负担,自己提议要住到养老院去,他拥有百万年薪的身价,因此帮母亲找了一个需每月付费五万元的五星级养老院,希望借由优渥舒适的生活环境,来弥补心中无法亲自照顾母亲的愧欠。
当年,为了感情的受创,他逃到天涯海角去疗伤,浑然不知自己其实是将母亲送进一个黄金打造的牢笼,接到母亲罹患肝癌的通知后,才猛然惊觉自己对母亲的残酷。
急于请调回台湾,是想陪母亲走完最后的人生,他不负责任地抛下母亲六年,现在上天决定让他永远失去她,给他最严厉的惩罚,要让他一生一世都憾恨痛苦。
他捏紧拳头抵在前额,意识到就要永永远远失去一个人时,才知道心中的恐惧和害怕有多么庞大。
忽然间,他感觉到有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抬起脸,看见母亲慈祥和蔼地笑看着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
母亲声音中的干哑和苍老,是他从来不曾听见过的,他的眼眶有点发热,喉头哽咽,几乎无法出声。
他清了清喉咙,努力掩饰自己悲伤的情绪。
“今天下午下飞机,先到公司报到,然后才过来的,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做化疗嘛,痛苦总是会有,忍忍也就过去了,比较心疼的是会掉头发,你看看,我最引以为傲的头发就快掉光了。”乐静兰很心疼地摸了摸头发,就这么轻轻一下,一小绺头发就落进她的掌心。
蒙于砚震动地看着那一绺夹有几丝白发的头发,小时候,母亲总是等在校门口接他放学,晚风吹动她柔滑乌黑的秀发,最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而如今……
忽然,无措的眼泪掉到他的手背上,他赶紧低下头想偷偷拭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傻孩子,我不是要引你哭的,呵呵呵,你是个大男人了,别这个样子。”乐静兰爽朗的笑声一点也不像重症的病人。
“妈,对不起……”他忍着眼泪,深深自责为什么没有多花一点时间陪她。
“不许说对不起,我可没认为你有哪里对不起我。”乐静兰敲了下儿子的额头,双眼柔和清亮地看着他。“我在养老院里好得很,交了不少朋友,都很聊得来呀,你把一半的薪水花在那家养老院,为了不让你赔本,我干脆呀每天就把院里的设施轮流着用,一会儿洗三温暖、一会儿去健身房、一会儿唱KTV、一会儿看老电影,偶尔吃吃龙虾喝个咖啡,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舒服惬意的日子,妈妈一直都没有机会谢谢你呢!”
“那是一回事,我不该把妈一个人丢在养老院里,我该多陪陪妈的。”他觉得母亲那么说是为了减轻他内心的愧疚。
“因为妈快死了吗?”乐静兰笑揉着儿子的头发,感觉就像逗弄一个小男孩那样。“你呀,想法乐观一点,生老病死是人人都要走的路,就像搭捷运一样呀,每个人搭的班次不一样,有人搭早了,有人搭得晚,妈只是比你早搭几班车走,我们总是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没什么好难过的。”
“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用搭捷运来比喻。”他很惊讶,因为他从不知道母亲会用如此乐观的态度来看待死亡。
“我们养老院里的朋友们都是这么比喻的呀,大伙儿都约好了要在另外一个世界碰面哟。”
“是吗?”蒙于砚闷哼了几声。“妈能不能搭末班车走?不然等着跟我一起走行吗?”
乐静兰呵呵大笑,支起上身,让蒙于砚扶着她坐好。
“臭弟……”她低唤儿子的小名,紧紧握住他的手。
蒙于砚的心抽痛了一下,“臭弟”是他的乳名,但是自从他上初中以后,妈就不曾再这么叫过他了。
“咱们母子的缘分就快用完了,在用完之前,你得答应妈几件事。”
“什么事?”他的心慌慌的。
“让我安安稳稳地走,即使昏迷或是断气都别硬行抢救,留给我走的最后一刻一点尊严,好吗?”乐静兰面容平静地说。
蒙于砚闭上眼,沉重地点点头。
“妈身上的器官可能都老化了,如果还有用的,你就帮忙捐出去,答应我。”
他又点点头。
“最后一件事,妈不想做化疗了……”
“这我不能答应。”蒙于砚急忙阻止。“持续做化疗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别就这样轻易放弃。”
“臭弟,做化疗实在太痛苦了……”
“妈,求你忍一忍,让我多点时间陪陪你。”他哀恳地捧着母亲的手。
“……”乐静兰轻叹口气,默默抚摸他的脸颊。
“我已经请调回总公司了,这段时间让我来照顾你,妈……”
“你请调回来?”乐静兰微讶,不禁想起六年前逼他出走的那一个女人。“旧家已经卖掉了,你回来有地方住吗?”
“住在总公司楼上。”他简单地说。“总公司上面有几层楼是租给外籍主管的,我租下了第二十八层楼。”
乐静兰点点头,低声问:“在旧金山有没有交到女朋友?”
“没有,试过几次,都不怎么合得来,也就不勉强自己了。”蒙于砚耸肩,无所谓的态度。
“不会是……柔茵造成的伤害吧?”乐静兰深深的看着他。
“我早就忘记她了。”他笑着说,选一句最安全的句子来回答。
“既然这样,那就快点交个女朋友呀,这么一个大帅哥交不到女朋友,真是丢脸,枉费妈生给你这一张俊俏的脸蛋。”乐静兰拍着他的脸取笑。
“放心啦,交女朋友还不容易,妈想要哪一个当媳妇就告诉我,我一定追到手给你。”蒙于砚故意夸张地扬高下巴,在母亲面前,他仿佛回到从前那个向母亲夸耀的小男孩。
“哗,臭弟还是那么臭屁!”她笑起来,捏了捏儿子的鼻尖。“有个人能照顾你呀,妈才会走得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