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星没有跟陌生男人面对面吃东西的经验,尤其这男人还有张近乎完美的脸庞,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从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外貌居然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只重视外貌美丑的人,但是偏偏又对这男人的俊美脸孔彻底失去抵抗力。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与他对坐着,静静凝视他的感觉,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甜蜜和满足感。
如果……他吃的是她亲手做的食物……
“这些东西是谁托你买的?”
男人忽然出声,打断了恋星的遐思。
“各部门的同事。”她羞窘地低下头,怀疑他是否会看出她心中可笑的胡思乱想。
“我吃掉了两份甜不辣,你怎么跟同事交差呢?”
恋星认真想了想,出“任务”从来都不曾失误过,想不到今天会出意外,她第一次要为这种意外想理由。
“就说……甜不辣卖完喽!”她忍不住噗哧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意外好像平静的海面突然跃起一只海豚般,让她感到突如其来的惊喜。
“我发现你是个爱笑的女孩子。”男人也笑了。
恋星微怔,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是个爱笑的女孩子。她不自禁地抿了抿唇,笑容悄悄敛去,渗进了淡淡的苦涩。
“我平常其实很少笑的。”她的声音轻如耳语。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她匆匆堆起笑,起身打开餐厅的大冰柜,拿出一瓶冰凉的饮料递给他。“请你喝麦茶,我自己做的哟,保证你会透心凉。”
“哗!你好像上帝派来喂饱我的天使!”男人惊奇地摊开双手,带着感动的表情,作势要拥抱她。
“哇——太夸张了吧?”恋星缩着肩惊呼大笑。
男人并没有真的抱住她,他打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麦茶。
“好喝吗?”她很关心地问。
男人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用力点点头。
“嗯,这是全世界最好喝的麦茶。”
“真的?!”她开心极了。
虽然他是她遇见过反应最夸张的男人,但是她喜欢他那种不经意的、自然而然的、不造作的夸张。
“吃饱喝足,我该上去开会了,谢谢你的招待。”男人很绅士地微弯下腰,牵起她的手,很自然地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男人的嘴唇像一根燃烧的火柴,轻轻烫痛了恋星的手,她慌张失措地抽回来,下意识地四下张望。
就这么巧,她看见餐厅外站着车辆维修课的陆正辉,正睁大了双眼看着他们。
恋星的脸颊蓦然胀红了。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陆正辉粗声粗气地问。
“我也没见过你呀。”男人神色自若地应答。
“正辉,你太不客气了,他是刚从旧金山分公司调回来任职的同事,他叫……”恋星顿住,转头看了男人一眼,她根本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蒙于砚,承蒙照顾的蒙,于归的于,砚台的砚,请多多指教。”
他咬字刻意字正腔圆,清楚自我介绍完后,偏过头对恋星说:“好久没向人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了,在旧金山我只有一个名字,叫Adam。”他笑了笑,轻拍她的肩,说:“我要去开会了,拜!”
他向恋星和陆正辉挥了挥手,大步走出餐厅,转进办公大楼。
恋星怔然望着蒙于砚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湖面上的一叶小船,飘荡、飘荡……
“就算刚从外国回来也不能动手动脚的啊!”陆正辉没好气地嘀咕。
恋星蹙了蹙眉,无意回答他的话。
陆正辉靠到她身边,低声问:“他刚刚跟你说了些什么?”
“要我写报告给你吗?”恋星睨他一眼。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正辉着急地乱摇手,忙作说明。“我看你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笑得好开心,想知道你是不是跟他很熟而已。”
恋星暗暗叹口气,她怎会感觉不到陆正辉对她的好感,但是不论他如何对她献殷勤,她就是无法让自己喜欢他,偏偏整个总务部的人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总是人前人后地把他们说成一对,这种玩笑开久了,明明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被人说得都快成真了,把她弄得苦恼不堪。
“我们的关系只是同事而已,你好像用不着太关心我跟谁熟不熟。”她轻轻冷冷地说,目的是希望陆正辉明白她只想和他维持同事关系。
温厚老实的陆正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不安地搓着手,在忙着收拾桌面的恋星身边转来转去。
“恋星、恋星……”
恋星忽地转身,把两大袋点心塞给陆正辉。
“这些你拿去请车辆课的人吃,偷偷地喔,就说是你请他们吃的。”
“啊!这不是你帮人家买的吗?”
“没关系,反正出了点意外……”恋星咬住唇,不太自然地朝他笑笑,快步走出餐厅大门。
陆正辉傻傻地呆站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隐隐嗅到危机逼近的气味。
意外?什么意外?
恋星不会是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吧?
☆ ☆ ☆
结束冗长的会议,蒙于砚推掉各部门经理为他举办的接风餐会,急于赶赴下一个地点,不巧出门时正好碰上下班时间,他焦急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等了大半天也等不来一辆计程车。
“嗨,蒙于砚!”
有人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叫他的人是下午在员工餐厅喂饱他的天使,手里抱着一顶可爱的安全帽,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他仓卒地笑笑,算打了招呼,注意力仍集中在寻找空车上。
“你在等计程车吗?这时候的计程车不太好叫喔。”恋星热心地提醒他;“是吗?”蒙于砚疲惫地叹了口气。
恋星留意到他眼中充满了忧虑和焦急,和下午谈笑风生时的他判若两人。
“你要去什么地方?”她轻轻问。
“和信治癌中心医院。”
“喔,我知道,在北投那边。”她小心翼翼地探询:“你去看朋友吗?”
“我母亲。”他简短地答道。
恋星微讶。她知道那家医院只针对癌症病患治疗,也就是说,蒙于砚的母亲是个癌症病患。
她深深凝视他俊挺的侧脸,没有下午的灿阳光的遮蔽,站在夕阳余晖中的他,沉重的乌云清晰地在他眉心浮现,她发自内心地怜惜他,因为她很了解那种明明心中痛苦欲死,在人前却还要强颜欢笑的心情。
“去‘和信’搭计程车太费时了,不如搭捷运会比较快喔。”她的声音尽量轻柔,仿佛这样就能不触痛他。
“噢,我都忘记台北的捷运通车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要不要我送你去捷运站?”她从容不迫地提出邀请,心脏其实紧张得快要停止了。
“你送我?”蒙于砚呆了呆,看见她伸手指着停在路边的五十CC摩托车,这才恍然大悟。
“太好了,你果然是天使,见我有难就现身拯救我。”他的双手忘形地搭着她的双肩,露出爽朗愉快的笑容。
恋星顿住了呼吸,感到一阵舒畅的电流从他掌心传进她的肌肤,渐渐朝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捷运站离这里远吗?”蒙于砚并没有发现她震栗的反应,径自收回手,抬头四下张望。
恋星暗暗喘口气,极力压制激越澎湃的情绪,不想被他瞧出来。
“不远,过两条马路就到了。”她刻意活泼地笑着,扬起纤秀的指尖往右前方一指。
蒙于砚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就在这时候,所有的街灯忽然一一亮了起来,柔和的灯光掩盖了下班时刻飞扬腾起的烟尘,照亮了群车壅塞的大马路,灿亮的夜景一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心口蓦地闪过一阵熟悉的悸动,多年以前,他总是在这里停车等待,等待那轻盈似雪花的身影朝他飞奔过来。
他无意识地怔望着眼前朦胧的灯影,思念的痛楚又开始侵袭他的心脏,他以为自己终于已经遗忘了,原来并没有……
“走吧。”
恋星旋过身,长发编成麻花辫的辫梢无意间轻刷过蒙于砚的手背,他惊忡回过神来,回头追看她的身影,这时,他才注意到她的头发竟然长达腰际,梳理得光洁整齐,编成一束现在女孩子很少会编的麻花辫,看起来虽然缺乏现代感,但却别有一种清灵秀丽的美。
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她的步伐,与她并肩走向停在路旁的摩托车,前一刻困扰他的痛楚感莫名地被驱散了。
恋星打开摩托车后座,取出一顶轻便型的安全帽回身交给他。
“喏,给你。”
“你居然还多放一顶安全帽。”他惊奇地看着她,不经意间,看见下午穿在她身上的那件薄外套,正静静躺在后座车厢里。
“有备无患呀!”她嫣然一笑,熟练地放下后座,发动引擎。
蒙于砚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戴上安全帽,跨坐上车,忽然发现这辆摩托车被人高马大的他一坐下,倒成了迷你玩具摩托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