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芝芝马上意会丈夫的举动,急急离去,希望把弘驹叫来有用,商赫凡最疼爱他们的独子右弘驹。
自从右家老爷去世后,商赫凡尽职的扛起武术教头的责任,右氏家族精湛的武术才得以继续传承。商赫凡知道石弘驹是练武的一块料,所以自三岁起就开始训练他,恨不得将全身的功力传授给他。
十岁的右弘驹半瞇着眼出现,凌晨两、三点被妈妈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实在不是愉快的事。
“弘驹,过来我这儿。”右承歆急唤爱子。
右弘驹走向前,马上看到眼前的景象。
“师父,不要打恋恋!”弘驹一把抱着商赫凡,童音阻挡了他的动作。
“恋恋!”弘驹心疼地看着小小的恋欢,两颊早已高高的肿起,唇边泛着血丝,单薄的睡衣之外,净是青青紫紫的瘀痕。
师父为什么打恋恋呢?
“弘驹哥哥……”恋观完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打她,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根本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弘驹,你让开!”商赫凡拉开弘驹,手上的力道相当轻。
“不行、不行,你看恋恋都是伤了。”他护卫着恋欢,不让商赫凡靠近,而恋欢瑟缩的紧扯着弘驹的衣襬,仿佛那是唯一的生路,一双澄澈晶莹的眼眸盈满恐惧,两颊也早已红肿得令人心疼。
右承款看在眼里,向妻子使个眼色,两人相知深厚,早已知道彼此的意念。
“弘驹。”右承歆扬声说道。
“爸爸?”右弘驹清朗的双眼瞥向父亲,一面却密切注视着商赫凡,一双手紧紧护卫住恋欢。
“你喜不喜欢恋恋?”
右弘驹想也不想。“当然喜欢!”每天他放学回家,恋欢总是会站在门口,用期待而热切的眼神迎接他,清脆悦耳的嗓音直嚷着要他带着她到处去玩呢!
“那么……”梅芝芝赶紧接着问。老天,这个问题可是关系到一个小女孩的生命。
“长大以后,恋恋当你的新娘可好?”其实恋欢粉雕玉琢,他们夫妇早疼入了心。
“就像爸爸跟妈妈一样?!”弘驹询问妈妈。
“没错。”
“好呀,我要恋恋当我的新娘。”弘驹像发誓似的,心无城府地说道,小小的年纪已经英气凛然。
右承欲与梅芝芝同时松了口气,气氛因右弘驹的一句话而有转折。
梅芝芝将两个孩子拉近,意有所指地看了商赫凡一眼,说道:“那么,以后就要好好保护恋恋,不可以让别人欺负她。”
“好。”弘驹像个大人似的郑重回答,将怀中的恋欢拥得更紧。
这一场风波,已惊动右宅上下,门口黑鸦鸦都是人影。
“王嫂!带恋欢小姐下去擦药,其它人全部回去。”右承歆发挥主人的威严。
“是的,少爷。”
王嫂是个四十多岁清爽的妇人,她平日也挺畏惧商赫凡的,右宅虽然属于右家少爷,不过商赫凡更像教主,负责传承右氏玄妙的武术家学。她战战兢兢地走向商恋欢,经过商赫凡身边时,还不由自主的打个冷颤,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竟把自己女儿打得遍体鳞伤。
恋欢忍不住的抽噎,走经商赫凡时,一双眼仍盈满泪水。“爸爸……”
“住嘴!”商赫凡暴喝一声,仿佛这两个字多亵渎他似的。“从今以后,你不准再叫我爸爸,你也跟着所有人一样学功夫,只能叫我师父。”
恋欢一阵惊疑。“爸?”
话未落,商赫凡一巴掌落在已然高肿的粉脸上,右弘驹急忙拉着泪水又滑落的恋欢,将她紧紧锁在自己的胸膛中,清澈但锐利的眼神怒视着商赫凡,语气稚嫩却坚定。
“师父,恋恋是我的新娘,以后我不准你再打地。”右弘驹年纪虽小,隐然已见大将之风。
这样童言童语在平时也许会被众人取笑,但在此刻,却像是一种神圣的宣示。
“小少爷、小姐,我们快走。”王嫂急急拉走两个小孩。
一瞬间,群聚“非凡居”的人无声无息地退得干干净净,只剩右氏夫妇伫立。
“师兄,你也听见了,弘驹那么疼恋欢,长大后可是会娶她的,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梅芝芝口气清冷。刚刚真是千钧一发,弘驹这孩子真是要得,他一定不知晓刚才一句话便救得恋欢一命。
“师兄,这样看来,恋欢也算是我们右家的人了,你若再教训恋欢,可是跟咱们弘驹过不去──”
“别说了!”商赫凡余怒未平,寒声说道。“算她命好,这辈子她最好记住,一条贱命是弘驹的,嫁给弘驹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用处。”
说完,风也似的旋出“非凡居”。
右氏夫妇对望,都是忍不住的叹息。
☆ ☆ ☆
二十年后
偌大的道场中,十数人皆屏气凝神,在严格控制呼吸的训练下,竟听不到一点声音,他们以最严肃的坐姿,表现沉厚的功力,黑色劲装的一式服饰,显出冷寒肃杀的气质。他们在仅露出的眼神中,表达对场中央的全神贯注。
场中央是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但是两人周身不可思议地都笼罩着强烈的寒意,那少女身着白衫,体态婀娜,一张脸美绝得惊人,细长娇媚的凤眼却因戒备显得凌厉骇人,与娇美如花的面容形成奇异的组合。
她的手上是一柄剑,不是西方人使用的优雅西洋剑,那是一把很传统的、属于中国武器中,称为长剑的利器,剑身在强烈灯光照射下,反映银白的光芒。没错,在二十世纪末,依然有人醉心传统的中国武器。
对照少女的全神戒备,男子显得悠哉,举手投足间英气逼人,他身着黑衣,一如围着道场而坐的十数人,但是他全身自然流露的王者气息却无人能敌,刚毅的唇角微微扬起,他是属于令人不寒而栗那型的男人,可是此刻深邃阒黑的眸子中闪着令人神魂颤动的宠溺光芒,对象正是舞动长剑的女子,即使女子长剑飞舞,他都好整以暇地躲闪,丝毫不动手中短斧。
渐渐地少女剑法迥变,招招直刺对方要害,逼得男子运斧抵挡,但女子的剑又在碰到对方短斧前变招,刺向别处,剑法精妙,众人俱皆惊叹。
再斗了一阵,少女脸色转红,潸潸流下汗珠,但是手脚不见紊乱,神色也无慌张之态。这实在是一场精彩的过招。
“恋欢!”场边突传一声苍劲的暴喝,使得少女一凛,全神贯注地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刺击对方,男子下意识回斧一挡,左手顺势拍向少女。
“啊!”少女向后弯倒,重重跌在地上。
“恋恋!”男子心急地前去扶起少女,有点后悔自己的出手,在碰到少女的一剎那,蓦地情势突变,少女剑影闪动,男子左腕中剑,向后扑倒,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低噫。
少女俐落起身,笑靥如花。“师兄,我赢了!”
那男子不甚赞同地摇着头,语气虽有责备,却是爱怜。“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使诈?我也被你骗过。”说着也起身,丝毫未将左腕伤口放在心上。
这男子正是右弘驹,少女即是青梅竹马的师妹商恋欢。
“师兄,真对不起。等会儿我帮你包扎吧,师父说不择手段也要嬴你。”商恋欢说完,转身走向道场前方,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
这中年男子就是商赫凡,自右家主人右承歆去世后,不但负起右氏一门传承大任,更在右弘驹未成家立业前,接掌右氏全部产业。
“很好。”商赫凡凌厉的线条有一丝诡异的暖气。“就由你去执行这次‘悲恋之仇’的任务。”
“是,师父。”商恋欢领命。
“师父,我还是觉得不妥,这毕竟是我的家务事。”右弘驹皱着眉,尝试作最后的努力。
“弘驹,别说了,当初决定比试胜者上‘悲恋之仇’,刚刚可是你输?”商赫凡在对着右弘驹说话时,脸上溢着不可思议的温柔慈祥;商恋欢看着欣羡不已,师父从不曾用这种眼光看她,即使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依然得不到亲切的注视,她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右弘驹双手一摊,说道:“好吧!愿赌服输。”
他心想,上“悲恋之仇”没什么危险性,就让恋恋去好了,只是自己仍得做一些事,于是开口说道:“台中堂口群殴事件让我去处理。”
商赫凡威严地摇头。“不需要让你出马,找追翔去给对方一点教训就行了,也不过死一个人。”
对杀人无数的商赫凡来说,人命根本不算什么,这次台中堂口旗下的酒店与地头蛇手下混混为争风吃醋而打群架,自己的一个手下因伤重送医不治,只能怪他技不如人,死了活该,商赫凡并没放在心上;不过右家势大权大,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给点教训怎符合他商赫凡残忍嗜血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