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刚被谌红数落过的小梅,即便眼巴巴看着面前容观热心带来的美食,却再也不敢露出一丁点的喜悦之情。
“哇!好漂亮!小梅,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了!”跟在容观之后的琦琦,从镜子里望见小梅脸上的彩绘,便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的声音。
众人只见新娘那张小巧而精致的脸上自然而优雅地停驻着一只彩蝶,那对晶莹透亮的翅膀就像要从小梅的脸颊上幻化而出一样,令所有在场的人为之惊艳。
“谢谢!来,我来为你们介绍……这是我的造型设计师谌红。”顶着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容,小梅自信而大方地为大伙儿介绍这位帮她“化痘痘为神奇”的造型设计师。
“谌红,这是柔儿,那位是琦琦,最旁边的是容观,她们都是我的死党。”小梅一一为谌红介绍她那一群损友。
“嗨!你们好!”谌红一方面拉开嘴角热情地打着招呼以掩饰自己对容观的畏惧之情,一方面则又犯职业病地为眼前几位女子的造型打着分数。
柔儿果然人如其名,她一身粉短洋装搭配一条丝质的领巾,足以衬出她那股端庄的气质,不过那一头毫无变化的长直发却僵化了些;琦琦外貌艳丽,酒红色低胸紧身的小礼服适切地将她浑身上下的火辣热情包裹得恰到好处,不但惹火,而且抢眼,但败就败在她脚上那双没有后跟鞋带的凉鞋,让她的气质打了折扣;再看容观,天啊!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将自己包裹得这样密不透风?她身上的衬衫不但扣得紧实而且熨烫得像钢板一样平整,黑色修长的裤管下却配上一双足以和老阿嬷拼比的黑头包鞋,还有那一头明明乌黑亮丽的秀发硬是被剪成了不像话的死板僵直,最可怕的是,她还戴了副黑框眼镜!她明明有着绝佳的身材比例,却硬是被这些不合时宜的装束给活活糟蹋了。直觉地,谌红的心中出现一个画面与眼前的容观交叠,那就是学生电影中那种乖乖牌的书呆子,想到此,谌红的脸因强忍不笑而严重变形。
不能笑啊!他可是刚刚才领教过容观的厉害,怎能再替自己找麻烦?
“咦!你……就是那个娘——”“娘娘腔”三个字未完整说出口,容观便发现自己说得太快,赶紧转移话题,正巧让她瞧见谌红强忍不笑的滑稽表情,于是容观顺势地说:“你是怎么了?肚子痛还是撞邪了?”
容观的话成功地止住了谌红的笑意,因为他听到了她还没说完的话,那让他想起早上的窝曩事。
而且一直以来,谌红最痛恨别人用这种轻蔑的态度来看待从事造型设计的人,喜欢造型设计不代表性别混淆,别人不懂也就罢了,容观身为巨象经纪公司的老板,她怎么可以!
旧恨加新仇。谌红快快地回了句——“对!我撞邪啦!”其实他想说的是——撞到你这个古板保守的老处女。
毕竟对于早上的祸事,他仍余悸犹存。
可事实上,容观的出现已让谌红的心里起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连谌红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容观是个很具挑战性的造型对象,他也知道自己对容观这样的女子很有兴趣,他喜欢逗她,但是,谌红不知道自己为何特别在意容观的看法,而且他浑然未觉自己心中那分对容观悄悄升起的爱意。
沉默不语的谌红反倒让容观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天里连犯了两个错,而且都是对同一个人,唉!这种情况如何说抱歉?
不说,自己心里过不去;说了,不等于自己真有那样的想法?
她极不习惯犯错与道歉,所以只好一直杵在他面前。
“对不起,我很忙!”谌红的言下之意是要容观离开。
“容观,今天的礼金就拜托你帮忙收了。”还好机灵的小梅赶紧请容观到婚礼会场,很快消弭了这一场尴尬。
容观走了之后,谌红便继续埋首于他的造型设计工作里,从头至尾,即便在会场和容观照面了,也没再和容观说过一句话,一直到婚礼结束。
不过,暗地里,谌红倒是职业性地兴起了改造容观的念头,看惯了时下女子的多种风情,容观那直率的性子与不造作的纯真反而令谌红大感兴趣。
她很特别!在他所认识的女子中,她真可说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碍于粗黑框眼镜的遮掩,他不太确定容观的面貌是否姣好,但是光从她眼镜外那光洁白皙的肤质看来,他可以肯定她至少长得清秀,说不定还不只呢!
他十分不能理解,这个女人明明有着绝佳的身材和发质,为何甘愿被这样糟糕的扮相给牺牲?以他身为专业造型设计师的身分而言,真是看不过去,他实在想好好打造她,而这绝对是一项高难度的挑战。
想着想着谌红忽然转念,这个女人他根本惹不得!再想想,咦!可以找大嫂帮忙,大嫂是她的好朋友,如果大嫂肯帮忙,相信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有意思!他一定要好好重新打造眼前这个女子,这实在太有挑战性了!谌红暗自下了决心,浑然忘却先前与容观之间的不愉快。
小梅的婚宴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顺利地进行着,美丽的新娘在谌红的打造下一共换了七种不同的造型,为这场婚礼写下光华璀璨的一页,使得在场所有佳宾为之惊艳,更在无形中将谌红的知名度往上推了一大步。
婚礼的最后高潮是由美丽的新娘抛出象徵幸福的新娘捧花,所有在场的未婚女子纷纷趋前想要接个好彩头,容观也在毫无半点兴趣的心理之下,强被琦琦那一群死党拉去一同迎接幸福的捧花。
只见美丽的新娘高举由纯白色爱丽丝所编成的捧花,轻轻往后一抛……
是容观!
容观接到了!但她又向外抛了出去。
“哎哟!”谌红惨叫一声。
“哗!”热闹的会场一时变得更加喧腾。
“可惜了!”一名穿着时髦连身洋装的妙龄女郎看着捧花的落点发出叹息。
“怎么会落在一个男人手上?”体型微胖的女子也跟着发出不平之声。
“你为什么要丢掉?”很想结婚的琦琦娇嗔地数落身旁的容观。
意外地被用铁丝缠了又缠的新娘捧花给砸到头,谌红一边用手抚着被铁丝勾破的头皮,一边向容观投射出锐利的眼神,他低咒:“可恶!又是她!我怎么这么倒楣!”然而,他却更加坚定了改造容观的决心。
知道自己闯祸的容观,什么话也不敢说,她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吐舌头,她怎么知道事情会变这样?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容观觉得对谌红有说不出口的歉意。
×××
晚上九点半,尽管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但对容观而言早已超过她就寝的时间半个小时了。
躺在床上的容观翻来复去,就是睡不着,看来她一向规律而不容改变的作息被打坏了。
她睡不着是为了白天发生的事,她觉得对不起谌红,怎么办?要怎么道歉?又翻了个身,她实在感到懊恼极了。
容观坐起身来,她决定向老爹告解自己今天的鲁莽。从小到大,严格的家庭教育要求容观行事要事事精确,待人要以和为贵,结果,今天早上她与不熟识的谌红发生口角,还闹到警察局去,犯了“以和为贵”的家规;之后,她又口没遮拦而误伤谌红,不只对谌红过意不去,更愧对老爹多年的教养,所以她必须向老爹好好忏悔。
铃……
电话适时响起。
“小容,我们全家决定回国定居了,星期天中午抵达台湾,到时再联络。”越洋电话那头传来低沉且富有磁性的男声。
这声音对容观而言,是那样的遥远于万里之外,又是那样的贴近于容观的心里。儿时的、年少时的记忆,全都一股脑儿窜上容观的脑海,因为距离太远,因为思念太浓,因为冲击太大,因为有太多难以言喻的纷乱心情,容观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渗着汗。
挂上电话后,容观便直奔客厅。
“报告老爹!觉伦他们一家要回国定居了,觉伦要回来了!”
容观好激动,她一边飞快地奔向容光照,一边用尽她丹田之力大声喊着,话语之中难掩兴奋之情。
她显然兴奋得忘了要告解这码事。
“听到啦!别再喊了,会吵到邻居。”容光照沉稳地道。
这个女儿的行为举止就是这么粗里粗气的,没个女儿家样。
正在客厅看报的容光照拿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吃力地站起身来,这些年来由于年岁渐长,加上前年因为心肌梗塞动了个大手术,容光照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
想当年,容光照可是海军陆战队中的好汉,而今……
窗外的那株老桂花树传来阵阵花香,令人不禁要感叹起岁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