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惊,想抽回手,却反被他抓得更紧。
「放手!波拉利思!」她轻斥。
「别再跟我绕圈子,唐晔,我已经没什么耐性了。」他的声音透著警告。
「我说了,你肯相信吗?」她直道。
「那要看妳说的是什么。」
「我要说的,正是你心里想的,这样,算是回答你了吧!」她看进他那双深邃的黑瞳,早就读出他的心思。
他扬了扬眉,对她自以为是的笃定颇觉不悦。
「那妳说,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在想,在失去记忆之前,你是不是认识那六个人?是不是曾经是他们的夥伴?是不是那个他们口中所说的『天枢』?」她一句句问出他脑中的疑问。
「答案呢?」他拉下俊脸。
「答案你也有了,不是吗?还需要我明说吗?」她精明地道。
他脸色微变,怔住了。
是的,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因为,如果不是早已认识那六个人,他的反应不会那么强烈,那六个人必然和他有密切的关联。
非常密切……
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没和他们在一起?反而必须与他们为敌?
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这些疑问,他都要她亲口说出来。
「你和那六个人……曾是生死之交……你们七个人,就是曾经震撼世人的超级佣兵集团『北斗七星』!『天旋』、『天玑』、『天权』、『开阳』、『玉衡』、『摇光』,还有你『天枢』。」她缓缓地道。
一阵风暴在他胸口翻搅,脑海如波涛掀涌,他猛地吸口气,霍然站起,走到窗边。
北斗七星!
他真的是北斗七星中的……「天枢」?
想起那六个人看他的眼神,他的心就又沉又重。
「还有,你不叫波拉利思,你真正的名字是『应栩生』。」她终於能说出那个埋藏在心中的名字了。
「应……栩……」他浑身一震,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鞭过心头。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像是隐含著什么巨大的痛楚,一听见「应栩生」三个字,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仿佛都在喊痛。
「应栩生,『北斗七星』首脑,代号『天枢』,精神年龄三十三岁,肉体年龄二十六岁,华裔,黑发黑瞳,身高一八二公分,体重七十公斤……」她念著早已深刻在她心中的档案资料。
「为什么……我的年龄会有精神和肉体之分?」他困惑地转身。
「因为在我为你动手术之前,你的脑和身体一直是分开的。」她侃然地道,心想,也该是把事实全盘托出的时候了。
「什么?」他愕然地瞪大眼睛。
「你忘了,以前的你,只是一颗被刻意保存下来的大脑,你的身体早就坏死,而你现在这副身躯,是在你七岁时由你本体复制出来的复制人。」
「妳……在说什么?妳的意思是说我其实只是个复制人?这是什么鬼话?」他怒斥。这种荒唐的事,教他如何置信?
一颗脑?
他只是一颗脑?过去的他……竟是不成人形?
荒谬!
「我在说你的过去。」
「太可笑了,妳的故事简直比科幻电影还要夸张。」他狂笑道。
「我说的不是故事,而是你要的答案。」她严肃地道
「答案不一定就是真相,我要证据,妳说的这些话,证据在哪里?」他瞪著她。
她顿了几秒,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无法给你任何证据,唯一的证据就在你的脑里,你的记忆里。」她早就认清,再多的数据资料都不足以取信於他。
「这种说法更可笑,博士。」他阴侧地哼了哼。
「我早就知道,无凭无据你不会相信,所以我说什么都没用。」她颓然地摇摇头。
「妳以为随便找个藉口就能胡诹吗?证据在我的记忆里?我的记忆早就被妳封死了,不是吗?」他冷冷地道。
她小脸微白,没想到他竟然知道。
「妳在我脑里动了手脚,封住我的记忆,却又千方百计地设计我想起过去,妳的作法如此矛盾,实在让我觉得难以了解……」他一步步走向她,脸上结著寒霜。
「在你脑中装晶片是不得已的……」她痛苦地皱起双眉。
「什么叫做不得已?」他来到她面前,沉怒地道:「用晶片控制我,这叫不得已?」
「不这么做的话,你只有死路一条。」她郁闷地垂下头。
「哦?听来还真是个正当理由,」他攫住她的肩膀,陡地凑近,「妳是说不用晶片控制我,我就会死?」
「是的。」她抬起头直视著他。
「但妳看看我,我现在和死人又有什么不同?」他阴鸷地自嘲。
「当然不同!你能说话,能呼吸,能去看,去听,去感受所有的事,以前的你只是个活死人,只能躲在一个球体里,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去碰触任何你想碰触的人或东西,你所拥有的只有孤寂,只有悲伤,但现在的你,才是真真实实的活著啊!」她倏地变得激动。
她那疼惜的口气与神情都让他为之错愕,而且她所说的话一字字全敲进他的心坎里。
她懂!
她完全懂他那微妙的感觉!懂他那种深刻的存在感,懂得活著对他所具有的意义!
「只要能让你活著,一切代价都值得,虽然撒雷特在晶片中动了手脚,把你变成他的傀儡,想利用你来让北斗七星们互相残杀,但只要你能挣脱晶片的控制,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没有任何事比让你活下去还要重要。」她说著说著已不自觉倾泄了内心的那份感情。
他深深悸动著,无言地瞪著她激昂慨然的小睑。
虽然他已有所察觉,但此刻,他更能确定他的想法。
唐晔爱著他!
深深地爱著他!
「活著,才会有希望,只有活著,所有的事才有意义,所以,别说是一个小晶片,就算要十个晶片,我也会帮你装上……」她斩钉截铁地道。
看他被撒雷特操纵,她纵然心痛,但她不再後悔,不再自责,只要能看一眼他如常人一样活著,只要一眼……
他的心绪澎湃如潮,他的血液奔腾如浪,他的胸腔鼓动如风。
浓烈的感情充满了她那张美丽的脸庞,眼尾嘴角尽堆砌著无法说出口的爱意,他怎么可能会忽略了那么久?怎么会看不出她对他的深恋眷爱?在她冰冷的面具下,藏著一颗多么炽热的心?
她爱他爱了多久了?两年?不,听她的口气,她似乎早在为他动手术前就已爱上了他!
那表示她真的很早就认识他了,可是,为何他对她并没有太多印象?在他被尘封的记忆深处,只有那六个人,却没有她的影子!
丝毫没有!
那时,她在哪里?
看他脸色变得奇异,她才赫然发现自己说太多了,皱著眉,懊恼地挣开他的双手,急著从他身旁逃开。
但她才要後退,又再次被他捉住了手臂。
「妳就这么希望我活著?为什么?」他轻声问。
「不为什么,你走吧!在我这里待太久撒雷特会起疑的。」她的心思已乱,再与他独处下去,她一定会崩溃。
「妳还没回答我。」他坚持要她说清楚。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了。」她烦乱地低嚷。
「没有吗?」他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著他。
「没有了。」她瞪视著他。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妳的眼里有千言万语想说……」他慢慢地低下头,凑近她。
他想吻她。
想去品尝那双始终看似蒙上一层冰霜,却又隐隐散发著温暖的唇瓣。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慌张地要别开头,他却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不让她闪躲。
「停……停止,应栩生!」眼看著他的迫近,她不禁直呼他的名宇。
「别叫我这个名字,我还没相信妳所说的话。」他神色一僵,沉冷地挑起眉。
「但这就是你的本名,是你父亲应奇里帮你取的名字!」她轻暍。
他父亲……应奇里?!
他大震,双眉绞拧,脑中灵光乍然一闪,一张深沉诡异的狰狞脸孔断断续续地在脑海里跳动,他微微战栗,像是快想起了什么,但随之而来的巨痛却又马上将那道光芒及影像吞噬。
「啊……我的头……」他抱头低吼嘶喊。
自从见过诸葛纵横他们,直到现在,隐忍了好几个小时的疼痛终於爆发,他只觉得有东西正疯狂地撕扯著他的大脑,痛得他无法呼吸。
「应栩生!」她大骇疾呼。
狂呼了半晌,他双眼一闭,陡地向前倒下。
「栩生!」她急忙上前抱住他,但由於他身材太高大,她竟撑不住他的重量,向後颠踅了几步,跌坐在地上,背脊还撞上了身後的矮柜,眼镜也因而掉落。
「唔!」她痛得蹙了蹙眉,尽管如此,却还是小心地保护著他,以自己的身体当垫子,以免他受伤。
他就这么趴挂在她身上,头枕在她的颈间,呼吸又急又乱,好似昏了过去。
「喂?应栩生?波拉利思?」她急唤著,并小心挪开他的头,伸手测著他的颈动脉,担心地量著他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