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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他离开,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永远离开长安城,免得自己一生都要受到讥讽嘲笑。

  当他从茅房出来,君无药正等在外面,关心又拘谨,小心翼翼地问:「相公,我今天找到一些药,也许可以治好你的病,你能不能--」

  「不能!」

  君无药撇撇唇,无奈地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头;其实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但她就是倔强得不肯让自己在人前示弱。

  看着她的模样,无论自已有多么讨厌她,卓邦堰都还是要忍不住叹气。

  她只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经过良好的教养,他到底要要求她什么?将温学玉的水准套用在君无药身上,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

  无药点点头,偷偷地望他一眼,还带着点泥土的小手轻轻伸向前想拉他。

  卓邦堰僵硬地躲了开,只略略让开身子。

  「夫人请。」

  无药叹口气,无奈地回到了厅堂。

  「卓兄伉俪情深,真是令人艳羡不已啊!连出个恭都有嫂夫人服侍。」文人们笑吟吟地打量着他们。

  卓邦堰脸色一变!

  温学玉却淡淡微笑。

  「听说卓夫人家学渊源,乃是神医国手的后人,当年治好了卓公子的不治之症,也给卓公子留下终身纪念,此等医术果然人间少有。」

  君无药从小乏人照料,冷言冷语听得无数,怎么会听不出温学玉正在嘲笑她?于是她笑了笑回答:「无药小时候医术不精,没将夫君的病治好,是无药无能;不过世上有许多病原本就是治不好的,例如女人的嫉妒。」

  温学玉好整以暇,举起酒杯浅尝。

  「嗯……淫荡也是治不好的,这是某些人无可救药的天性。靳大夫,您说是吗?」

  靳宝笙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他连连咳嗽,以显示自日己的不自在。

  「卓夫人才刚嫁进卓府就与靳大夫如此熟稔,能一同出游、一同饮食……卓兄好度量。」文人们掩着嘴直笑,暧昧的眼光在他们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卓邦堰咬着牙,对眼前这些人的厌恶突然升到了极点!这都是他过去的同窗好友,却在这时候给他来个落阱下石!他们越是贬低无药,越是抬高自己在温学玉面前的身价,此番种种不过是为了赢得温学玉的美人心而已。

  「你们胡说什么?!」无药按捺不住,跳起来骂道:「我跟靳大夫只是路上遇到,并没有苟且之事!」

  「又是谁说什么苟且之事了?」温学玉依旧一抹温婉可人的微笑。「咱们不过是在说卓公子信任自己的妻子罢了,你又何必急着昭告天下,说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

  「你--什么银两不银两!我听不懂!」无药呼地起身。「我只知道我喜欢邦堰,想替他治病而已!不像你们,饱食终日却只会论人是非!一群废物!」

  卓邦堰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温学玉脸色难看到极点,但不用她开口,其他人已经纷纷发难:「卓夫人,你说谁是废物?」

  「说你们啊!」君无药哼地一声转身入内,同时气呼呼地嚷道:「哼!跟你们这群废物说话,不如去跟我的草药说话!」

  看着无药娇小的暗金色背影,卓邦堰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起码君无药天真坦白得可爱。他没见过比她更毫不矫饰的女子。

  文人们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温学玉温软的手更是紧握住酒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无知村妇,何遑多言!」

  靳宝笙忍着笑意起身道:「卓兄,多谢招待,我这无知村夫也该走了,今日得闻嫂夫人几句话,胜读千百医书……」他停了停,眼中笑意盎然。「饱食终日而论人是非……此症……无可救药……」

  卓邦堰咬住牙,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某种奇异的快感!

  无药说的不正是他心里想的?只不过他不能说,而无药却大刺剌地说了出来。他真想狂笑,于是回了靳宝笙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不送。」

  「就此谢过。」靳宝笙快意地走了出去,边走还边叨念着:「饱食终日而论人是非……哈哈哈哈!废物!果真是废物!」

  ※  ※  ※

  有人跟踪他。卓邦堰叹口气,在回廊上慢慢回头,果然看到一抹金色暗影刷地消失。

  现在每天早上书房里都会多杯药茶,窗外多了个探头探脑的影子;君无药什么话都不用说,她只是一直隐藏在他身边,偷偷摸摸的像个小贼。

  他很想叫自己完全忽视君无药的存在,但却发现那实在太难了。

  无药总是偷偷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怕触怒了他,等他一转身,她那暗金色的身影便会火速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好几次她想跟他说话,但只要一看到他停住脚步,她又会立刻消失,像是怕挨骂,却又舍不得不看他。

  卓邦堰也想跟她说话,只不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厌恶看到那抹金色的影子,却又只能无奈地接受。

  「君无药,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他叹口气,在长廊上停住。转角处的身影闷闷地晃了出来,无药低着头呐呐回答:「我正好要去花圃……」

  「你刚刚也正好要去书房?」无药耙耙头发嘟叹道:「我说是你也不信……」卓邦堰忍耐地挥挥手,像挥去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我得去钱庄,你别再跟着我了。」

  无药点点头,却不离开,只是欲言又止地站得远远的。他走了两步路,无可奈何地又回了头。

  「还有事?」

  「呃……你晚上……会不会回房睡?」她低低地问着。

  「不会。」

  无药叹口气,头垂得更低了。

  这是她第几次问这个问题?又是他第几次如此斩钉截铁回答?

  他很有点罪恶感,毕竟无药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就算他不喜欢她,也没必要让她这么难过--咦?他怎么、心软了?

  卓邦堰开口想说什么,但一看到无药那双赤着的双脚,话又收回来了猴子就是猴子,再怎么可爱还是一只猴子!

  于是他迈开步伐离开了那里,不让自己有丝毫心软的机会。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府里的人开始慢慢习惯这位怪异的夫人,对她不伦不类的装扮也开始习以为常了。

  她总爱穿着金丝萝,以」种近乎天然的方式随意将出口己里起;她爱打赤脚,很多方面君无药彻底像个胡人,而不是大唐盛世的贵妇。

  她笑声很大,食量很大,说话的方式很直接,爱看人身子的习性很怪异,但渐渐的,他们发现她不像外表那么粗鲁不文,她只是以一种其他人还无法接受的方式来表达她自己。

  只要想到这一点,君无药立刻变得天真可爱起来,甚至连最为挑剔的九妹也开始慢慢能接受她--谁能抗拒一个终日都夸赞你是天下第一美女的人呢?

  一直走到卓府门口,卓邦堰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近来他的习惯越来越不好了,总是会刻意放慢脚步,想看看后面是否有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看到的时候会忍不住翻翻白眼,露出一朵又像是厌恶又像是开心的微笑;有时候君无药难得的没黏在他身边,他却又忍不住感到一丝丝怅然若失--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去墨楼的次数越来越少,而留在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渐渐的,他发现温学玉的身影越来越不能吸引他,而她却又越发的想要接近他。

  这次那抹暗金色没有跟上来,只不过他远远地还可以看到无药站在长廊底下的身影。

  那抹影子在偌大的卓府当中显得特别孤单,又特别落寞……

  ※  ※  ※

  一大清早,他便被外面传来的声音给吵醒了,模模糊糊地听到似乎是崩雷的声音--

  崩雷练武成痴,向来以硬汉自居,怎么可能发生这种杀猪似的声音?

  「菊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菊儿一脸的不以为然,厌恶地回答:「二爷,是二夫人正在替大爷治伤,他们还打了赌。」

  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眯起眼睛问:「夫人正替我大哥治伤?」

  「是啊,大爷昨儿个旧伤又复发了,走起路来不大方便,二夫人便说早晨替他治伤,他们还打赌,看大爷能忍住她几针而不惨叫。」

  卓邦堰整张脸都拉下来了!

  这个野丫头!近来不但跟靳宝笙那庸医走得近,怎么现在连大哥也落入她的掌握中?

  「快替我更衣!」

  「知道了二爷。」

  菊儿一边替他更衣,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二爷啊,您可得好好说说二夫人,这成什么体统?已婚的妇道人家天天往外跑,弄得满城风雨不说,还对自己的大伯上下其手……府里的工人们也常常被她侵犯,这样下去,咱们卓府的名声何在?」

  卓邦堰脸色一冷!

  菊儿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叹口气继续下去:「前几天菊儿去庙里祈福的时候还遇到学玉姑娘,唉……学玉姑娘还是好关心二爷,不断追问跟二爷有关的事情。二爷,菊儿真是替您感到不平!二夫人太不识好歹了,如果当初二爷娶的是学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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