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荻的座车在逐渐消失,楞在人行道上的郝圣文,却犹对着手里的信封发着呆。
伴随一记几欲震裂大地的闷响,一条银龙蓦地出现在乌云密布的天空,然后如来时般的突然,又消失踪影。
转眼,大地开始飘起雨来。
—个人的晚餐对文荻而言,时间似乎总是显得特别的难熬。她一手托腮,如嚼蜡地咀口中的食物。
汽车引擎驶近的声音,让文荻猛地停止在餐盘翻动的刀叉。竖起耳朵,她听见老管家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少爷,你回来了!吃过晚餐了吗?我马上吩咐厨房——”
“不用了。小姐呢?”
“小姐在饭厅用餐……”
脚步声往她的方向接近,托腮的手立刻被端庄的放置一旁,心跳随着接近的脚步而愈发鼓动的厉害,几乎就要蹦出胸口般!
最后,脚步声终于在饭厅入口停住。
文荻不得不拾起目光。“嗨,J,嗯……你的出现是不是代表画廊又上了正常的轨道?”
几天不见,他除了脸形略显消瘦外,迷人的面孔依旧令人屏息。
文荻双手牢牢抓紧坐垫的边缘,费了好大气力才抑制住想冲向他的念头。她一如往常,放作轻松状地开口打招呼,唇角含笑地望着在她对面坐下的J。
不知为了什么,几天来,他一直刻意想努力迫使自己忘记的一幕,在见到她的一刻,却又再次清晰地浮现他眼前!斯赫恒以为自己办到了——事实并不然。
“嗯,我回来是有件事要宣布。”语气阴沉,其中大部分的倔意却是针对他自己的。“朗伯,给我杯热茶。”
他得脑子清晰得够明白自己接下来所要说的话。
在老管家退下后,沉默顿时造访了餐桌前的两人。
文荻由低垂的眼睫下方偷偷瞧了对面的J一眼——
打他出现在门口,他便一直回避地不愿直视自己!
文荻发现J刚毅的下巴泛着淡淡的胡碴子。向来注重整洁的他,也会忘了刮胡子吗?这令他削瘦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憔悴。
担心害怕的心情更甚于好奇心,文荻莫名地有种预感,自己一定不会喜欢J即将宣布的事。
怀着这份惶恐,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与画廊有关吗?”她诚挚的希望是如此。
当文荻几乎认为自己无法获得回覆的时候,J终于出声了。
“今天下午,我在电话中向郝小姐求婚了。”
“少爷?”适巧出现在入口的老管家,无比震惊的两手一阵晃动。
器具碰撞声令斯赫恒望向老管家。
“朗伯,您眼中的小男孩就要娶妻,您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斯赫恒的笑容带着连他都不自知的苦涩。
“是……恭喜少爷,可、可是……”祝贺的语气里惊讶多于欣喜。老管家的目光不禁抛向另一头小主人身上。
“为什么?”一道闪光蓦地划亮阴暗的窗口,细弱的低喃被雷吼掩盖住了。
“小荻?”斯赫恒不确定地看着以头顶面对自己的文荻。然后,他迎上一对哀怨、充满指责的眼睛。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文荻握拳的双手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这样的痛与淌血的胸口,两者相较之下,根本是微不足道。文荻抬高下巴,逼视着J。她甚至不知自己的下唇正在颤抖着,她眼眸里的哀伤,让他的心蓦地闪过一阵尖锐的绞痛。斯赫恒强颜欢笑道:“我以为我会得到你的祝福的!”
“除非地狱结成冰!”她跳了起来,倾身朝他吼:“上天明鉴!你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结婚并不一定非有爱的成分存在不可,有时候,它可以让男女双方互利!再说,‘爱’那种东西可以日后培养的。”
“天晓得,如果真有什么,这几年你们早该碰出火花来的,何需等到日后?”
“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未曾尽心。”他躲开她的逼视,佯装不在乎的耸肩。
“你为什么欺骗自己呢?J!那女人根本无法带给你快乐!”
“不要对我又吼又叫的,小荻!”他终于忍不住的咆哮回去。“我的快不快乐根本就毋需你来操心!如果你能把这份多余的心思放在重视自己的身体上,我会感激不尽的!所以,停止你的吼叫!”
文荻被吓住了,但也只是短短的几秒而已。怔楞片刻,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委屈顿时如猛浪般袭上心头,她红了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住口!小荻!”
“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只要你!”低语突地转为悲愤的怒吼。“但是我的病迫使我不得不停止爱你的念头,这对我而言是件多么残酷的事实,你知道吗?那简直是迫使我放弃我的生命一般,该死的你,又怎会明白呢?”
愤怒的将餐具扫落一地,顿时,器具碎裂声充斥整间饭厅。
“天啊!小荻,你在干什么?”深怕她会伤到自己,斯赫恒神色苍白地冲向她,将她拉离脚下那满地的碎片。
“放开我!”
“冷静点!小荻!”他试着抱住神情近乎狂乱的她,一边对着一旁早被吓呆的老管家喊道:“朗伯!书房里有药,快去替我拿来!赶快!”
匆匆交代一声,斯赫恒恐惧地与在他身前奋力推挤的人儿交战着,他气急败坏地吼着:“冷静下来,小荻!你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谁在乎!谁在乎!”她推挤、拍打着他,泪水早在先前便已抑住的脸庞,揪痛的心她发疯似的狂叫、狂喊。
“如果你的宣告是因为那一吻而对我所做的惩罚,那么,你办到了!我会走得远远的,你大可不必为了让我死心,而埋葬自己的下半辈子!我的心早在—年前就死过一次了。放开我!反正我在这个家里只是个累赘,我才不需要你多余的同情!我早就厌倦身体,我宁愿早些下地狱去,也不愿见你犯下错误!”
挣扎的力道,随着声声悲切的怒吼而愈加难以控制。文荻的反应是斯赫恒始料未及的,苦思、挣扎了数天,他以为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两人而言是好的……
斯赫恒的心在颤抖,因为过度的激动只会对她脆弱的心脏造成严重的负担!
他哑着嗓子低吼:“该死!我求求你冷静下来!小荻!”
天啊!他几乎抓不住她——
“放手!”
斯赫恒感觉自己被推开了!事情的发生来得突然,他飞了出去,蓦地脑后一阵刺痛,他怔然睁眼——小荻!
承蒙“昏君”召见之际,由眼皮垂落成缝的刹那,他看见一条纤细的身影飘出了饭厅入口。
老管家怀里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神色仓皇的赶回来。当他发现饭厅已不见小姐踪影以及赫然在桌子底下找到自己昏迷的主人时,他再次吓呆了。
“少爷……少爷……”见主人迟迟未醒来,老管家愁容满面的站起身,准备去请医生。
背后痛苦的呻吟让老管家欣喜的折返主人身旁。
“少爷?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
“朗伯——喔,这是怎么回事?”斯赫恒直觉地摸向后脑勺,纳闷自己怎会摸到肿块?
“你撞到桌角了,少爷!因为担心你撞出脑震荡,我一直不敢随便移动你,我正想去打电话,现在看到你醒来,我真是松了口气!你有没有任何不适?例如,恶心?想吐?”
老管家小心扶起主人,让他在—旁的椅子坐下。
斯赫恒轻轻甩头。不经意的,他的目光被尚未整理的满地碎片所摸获。
小荻!“小姐!她人呢?”
“哦?”对了!他被小荻狠狠推了一下,然后感觉头撞上什么,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斯赫恒狂吼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激烈的动作令他头晕目眩,逼不得已,他又跌回椅子。
噢,真该死!“小姐呢,朗伯?”他抓住老管家的手,痛苦地闭起双眼,等待晕眩感退去。
“小姐不见了!我下楼来时,便已不见小姐的踪影,又不能丢下你不管,所以我只好要小李和几个下人先去外头找找看——”
“白管家——啊!少爷,你醒了!”司机小李全身湿漉漉的身子突地出现在饭厅入口,神情慌张。
“找到小姐了吗?”开口的是脸色青白的斯赫恒。
“没有,但是我摆在车房照明用的灯具不见了!还有……还有我刚刚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小李不安地瞄了老管家一眼。“我发现马房里少了一匹马!少爷——”
坪数不大,整洁舒适的马房里,只饲养两匹马儿,“迅雷”是匹体格健顿、高大迷人的雄马,相反的,“火云”则柔顺乖巧的惹人疼爱。
“失踪的那匹是‘火云’吗?”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心跳几乎因为等待而停止。他衷心希望小荻骑的会是那匹柔顺的牧马。
“不见的是‘迅雷’,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