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事,也因为没兴趣像月灵官一样留下闲话家常,紫堂曜随口打了声招呼就走,离去的背影,正正对映上月灵官落坐的背影。
那是两个少年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一个甫满十六,一个十七,年纪相当,背景也相当,一样的惹人注目、让人好奇。
可惜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这种事并没有发生;相反的,两人之间的初遇,算不上很好的开始,而结局,更是一种背道而驰的画面。
虽然说,换个角度来看,那总也是个开始……
***
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么……坏的开始呢?
继不怎么好的第一印象之後,月灵官病假三天,兼着比邻而居,隔壁房一而再、再而三传来浓浓的药味,嗅觉上的疲劳轰炸,让紫堂曜对隔壁房的病弱少爷更没什么好感了。
他想不通,如果身体真有什么问题的话,校方或皇上那边又不是不通情理,只消通报一声,就不需要拖着命上太白山来,更何况月氏一族本来就自成一个体系,过去也没有月氏一族的人上太学堂,这个月灵官,又何必特意入学来请病假?
对於隔壁房的住客,紫堂曜总感到有些不以为然,但偏偏,偏偏两人比邻而居,这安排简直是一种命运的作弄,让他无从抗拒之下,莫名的背负起一份没来由的连带责任。
就像现在,并非出於自愿,受了太傅之命的他,不得不开公差来探视隔壁房的病况,好回报太傅第一手的最新状况。
简直没道理,但他又能如何呢?
踩着不甚情愿的步伐,紫堂曜独自一人返回淙花院当中。
白云悠悠,远方传来朗朗读书声,因为是上课时间,淙花院内除了他,除了弥漫着更浓郁的药味,再无任何多余的声息。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药味比之前更重了?
站在月灵官的房门感,紫堂曜感觉有异,特别是他敲了门,却没人应声的时候。
顾不得礼仪,他迳自推开房门,更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但好很多,这一回的气味带着点香气,称得上是药香,不像之前那般,总是让人想皱眉的苦味。
“月灵官?”他唤着,绕过门处的屏风,结结实实的愣住。
屏风後,桌椅全被挪开,清出的空间架了一个极奇古怪的大桶,桶身是木造的,但桶底是铜制的,底下有一盆炭火烘烧着。
若不是底下那盆炭火的火势不强,像是被刻意控制住温度,单看画面——大桶子装着水,底下有火在烧,而桶中有人……
人?!没错,就是人,一个颈部以下全泡在汤汤水水中的人……乍然看见这样的画面,感觉真像传闻中、蛮荒之地的食人部落正在煮人吃,视觉效果颇为惊人。
“墨紫。”桶中的人闭着眼,有些迷迷糊糊,虽听得声响,但以为是服侍的墨紫,昏沉的问道:”还要多久?”
“是指把你煮熟的时间吗?”
陌生的男声让桶中的月灵官惊愕,昏沉的神智稍稍清醒一点,但看清眼前的人对他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脑中有片刻的空白,泡在药桶中的月灵官不自觉的紧缩身子,视线忍不住看向满布药草的水面。
浮满草药的水面让他稍稍的心安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呃……有事吗?”细声问,泡在水中的身子慢慢的下沉,一点点,一点点的,原来只是颈部以下泡在水中,一会儿,已经是下巴都泡在水中了。
“你在做什么?”紫堂曜不答反问。
“药浴。”桶中的人瞪着水面,乖乖日答。
“你们月氏一族的人都有这种习惯?”过去,他常听闻月氏一族行事作风迥异常人,但还是到了今日,才真正见识那份古怪。
“不是,你想太多了。”赶紧更正他错误的想法,”这只是针对我的体质所设计出来的一种治疗方式。”
“哦?”紫堂曜愿闻其详。
即使认识不深,但月灵官可以感觉出,紫堂曜的正直,让他是那种有疑问便要得到答案的人,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一次把问题说清楚,好赶紧送他出去……
“我的身子太虚,这次感染风寒,因为吸收不好,又无法发汗退热,想恢复的话,单靠吃药的方式太慢。”即使说几句话也有点轻喘,虚弱一笑,接着道:”所以墨紫帮我准备了药浴,双效齐下,希望我能早点好起来。”
紫堂曜听了解释,只感到更加的好奇,”我若没猜错,桶底的材质选择铜铸,是为了方便这个澡桶能截取底下热源,好维持水的温度,可是,你直接坐在里边,就算没有烧红,但直接坐在有炉火在烘的铜板上,你不烫吗?”
“我并不是直接坐在上面,桶里面还设计了一层隔板,加上墨紫很会掌控火候,我从来没被烫着过。”只露出下巴以上的月灵官知无不言,只求他赶紧离开。
“是吗?”求知的精神让紫堂曜提出请求。”我可以看一下里面的隔板吗?
因为水气氤氲,也因为其他原因,那张只有下巴以上露出,平日总不带血色的苍白俊颜泛着薄红,瞪着布满药草的水面。
月灵官无法答应他,但又不知怎么拒绝,正感头痛……
“紫、紫堂少爷?”墨紫直奔了进来,去打水的他一进门,发现门没关就知道有异,看见紫堂曜大剌剌的立在房内,立足点浴的大桶边,显些要晕了过去。 “您、您、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主仆俩有志一同,墨紫虽然问着紫堂曜,可一双眼却忍不住看向水面满布的药药草,像是在确定着什么,没想到却对上那水灵灵的求救目光。
“他想看药桶里面的隔板。”桶中的人细声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
第二章
章墨紫强烈反对,非常非常强烈的反对着。
蓦地对上紫堂曜若有所思的模样,猛地省悟到,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连忙松开紧握的双拳,粉饰太平。
清了清喉咙,墨紫重来一次说道:”回紫堂少爷的话,我家少爷体弱,特别是药浴这当头最忌风,如果紫堂少爷对这桶子的设计有兴趣的话,晚些时候,墨紫清洗乾净,自会亲自送到隔壁房供紫堂少爷研究,这样可好?
“这说法合情合理,月灵官心头真是松了一口气,赶紧顺势接口,”就这么决定了,晚点你记得把桶子给紫堂兄送过去。”
“是。”墨紫答得又响又亮。
见这主仆的反应,紫堂曜只感怪异,但也没放在心上,主动说明来意,”太傅让我来问问你的情况,他听说你染上风寒,一直想让留驻太学堂的御医过来瞧瞧。”
一听御医,月灵官的表情就不自在。
“劳烦紫堂兄代小弟谢过太傅的好意,无奈小弟的病体是打娘胎带来,先天不足,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也没用,所以,不劳太傅跟御医的费心。”微微一笑,给了个软钉子,“身体上的病痛,有墨紫照顾便足够了。”
“有病就该请大夫,这才是正本,而不是净用些什么药浴的旁门左道。”紫堂曜有些不以为然。
“紫堂兄此言差矣。”灵秀的脸庞满是认真,“名义为仆,可实际上墨紫精通岐黄之术,是家人费心为小弟网罗来的顶尖人才,绝非你所想的旁门左道。更何况墨紫与我情同兄弟,一直很尽心的照顾我,我不希望有人折损於他。”
义正辞严,在烟雾辽绕中,那张蒸薰带红的清灵面容秀颜如此正气凛然,许是因为头发全盘了起来,更是强调出他面容的清雅俊秀,在这一刻当中更显女相,意外显出艳丽多娇的风情,让紫堂曜为之闪神。
“少爷。”没有心情去感动,一旁的墨紫只感晕眩;他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快点送紫堂曜出去,没想到小主子竟然在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是认真的,谁也不能侮辱你。”这是月灵官的坚持。”这么多年让你守着我,根本是在埋没你,这已经很委屈你了,我不许任何人看轻你。”
感动是一回事,但现在可不是感动的时候。
“紫堂少爷。”赶紧一揖,墨紫恭谨说道:“有劳您有走一趟了,我家少爷有我看顾着,相信他明天就能开始上课,劳烦您转告太傅,谢谢太傅的关心。”
情况紧急,泡在水里的那一个又缺乏警觉,就算逾矩,就算逾越本分,他也得设法完成送客任务。
“因为少爷忌风,这屋里头闷得紧, 就不留紫堂少爷了。”墨紫陪笑,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屋里确实是闷,不只门窗紧闭,药桶的周围还架了三具冬日用的暖炉,一个烧得比一个旺盛,空气不流通下,烘得房里暖烘烘,实在闷热得紧。
紫堂曜也没什么兴趣久留,如两主仆所愿,寒暄两句後便离开。
送客出门,墨紫并没因此而放心,贴在房门上,直到听不见足音,确定了紫堂曜的远离後,连忙落锁,风一 般的飙回药桶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