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重元很难相信,一个女子居然会说佛,还从关外说到关内,真是太了不得。「不晓得我有没有机会可以见见这『圣女』一面,将她的容颜绘下?」他一脸神往地说道。
荻柏则闷不吭声,说佛传道?怪哉!若真是「她」的话,断不可能会如此大张旗鼓回到汴京,可看这绣像……他伸手拿起。
「喂!小心点,若那女的真是观世音菩萨转世的『圣女』,那这幅她亲手绣出的佛像,可大有神力在。」王棋出声警告道。
荻柏恍若未闲,只是一瞬也不瞬地凝视。「那『圣女』多大岁数?」
「这……我未亲眼见到,所以不知,不过见到的人,都说年纪轻得紧,十几岁的小姑娘。」
十几岁?这是在宫家坊学艺多年的人,才有办法绣出这样精致传神的画像,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吗?
「这个月十五,也就是大后天,『圣女』会在圣德寺开坛说法,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听听?」
「好呀!」重元忙不迭答应。「荻柏?」
后天……荻柏眯起眼,不!他等不及了。
第三章
慕容映雪放下绣针,伸个懒腰,稍稍除去了腰背上的酸疼,然后她将手按在椅子上,将整个上半身抬了上来,让屁股暂时远离清面,稍稍晃动了一下,然后才又坐了下来。
要命!为什么会碰到这样的事呢?她第一千次在心中暗叹。
外面传来悠扬的钟鼓声,师父们的晚课开始了,随着悦耳的梵唱,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柱杖,将自己撑起来,低头看看双脚,嘴角不由得露出苦笑,原本好好的脚,现在却……断了。
至于是怎么断的……唉!想到就扼腕。
摔到床边坐了下来,心思飘向那远在千里外的故乡……
她奉师父之命进关内上汴京寻其家人代传讯息,哪知半路遇到强盗拦劫,逃跑半途因马被箭射中,让她当场落马摔断了腿,轻易被抓。
原本那些强盗欲押她做压寨夫人,后来全籍着师父教她打的一手暗器,令那些匪徒不敢近身,杀不了她,也占不了她便宜,他们本欲将残了脚的她丢弃在大漠上,让她自生自灭……谁知在绝望之际,那些匪徒从她的行囊搜出一幅绣画——一幅万民跪在佛前听道的画面。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庇佑,那个强盗头子像被雷打到,动也不动地直盯着那个绣画不语,出人意料地,他竟开口请她说出这画的典故。
而故事是这样的——
那是佛陀悟出无上正道,在灵鹭山说法,吸引了无数的人,从贵族到平民,甚至引来万兽鸟禽都前来听道的故事……在述说中,她不时穿插了一些因果报应的故事,作恶之人死后入炼狱受烈火、水淹、剐肉等处罚,在她形容那些酷刑时,所有听到的人都脸色发白,当然,她也讲了一则五百强盗成佛的故事,那是她自小就常听到的佛窟壁画故事。
听完后,那群盗匪沉默良久,第二天拔营时,正当她以为将被丢弃在荒漠自生自灭时,那个强盗头子突然跑到她面前,向她跪下,希望她能将那幅绣画送给他。
她呆住了,见到昨天还是凶神恶煞的家伙,突然像脱胎换骨似的,一夕之间,好像全都变——好了。
尤其在强盗头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问若现在不再为恶,是不是也能修得正果,不会坠至无边的地狱受轮回之苦?
自从六年前死里逃生后,她已经不再质疑佛祖的神力,谁也不知道,冥冥中,在最危难的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转机?
曾在最绝望的刹那,师父出现了,救了她的命,也改变了她的命运,而此刻——
毫不犹豫地,她立刻告诉那些强盗,只要及时弃恶扬善,潜心修佛,一切都不会太迟,一席话,说的那些强盗们,槌胸顿足,指天立誓,绝不再作恶。
这个过程,被一个经过的回鹘商见到,不禁啧啧称奇,将她视为「菩萨再世」,纷纷对她顶礼膜拜,转眼间,她便成了「圣女」。
在听到她欲往汴京时,以为她是要上京去「感化」更多的人,更加义不容辞护送她来……就这样,在强盗及回鹘人的护送下,她出奇顺利地来到了汴京……而她好像……好像已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尤其再过两天,她还要开法场,对数以千计的人阐述佛理。
她有些头痛地揉着眉间,若非这断脚还需要个把月才能痊愈,她早就施展出师父教她的上乘轻功——溜了,尤其发现这座寺的住持悟空大师看着她的目光……令她非常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拜托!她又不是什么得道的高僧,只是把她从小听惯的故事、佛经说给他们听,就可以感动成这样子……唉!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不过,想到她来汴京的主要目的,她心不由得一沈。
「没想到西夏让李元昊继承了,版图竟扩张得如此快。」师父美丽冷静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忧愁。
「是呀!对我们瓜、沙二州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说到这,慕容映雪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原本西夏就已不时来侵扰,但都属零星的,就像盗匪劫掠一般,所以瓜、沙二州的驻军都还应付有馀,不致让这两块位在关外,属于汉人的土地,也让西夏结并了去。
但近来,自从李元昊登基后,动作变大了,不再只是一小队的西夏人来骚扰,而是有计划的开始布军、确实攻占城池。
「不只是这里。」师父的眼睛望向远方。「李元昊的野心应该包拮了辽和大宋。」
「啊!他……能吗?」这两个国家可都比西夏还大耶!
「为何不?他明知瓜、沙二州以宋室为尊,接受宋室册封,他敢明目入侵,就是不把宋室放在眼里,宋辽年年征战,让彼此元气都大伤,至今仍未复原,尤其是宋室,年年得输出大量岁币给辽国,国力日衰,如今西夏正是强盛之际,只怕……大宋已不是对手了。」师父眉宇间增添了新的忧郁。
「师父,您真厉害,什么事都看得如此清楚。」她不禁崇拜地说道。「不过,师父呀!大宋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现在都自顾不暇了,所以别再想了。」
师父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无法不想呀!我的家人全都在大宋……」
「师父……」
映雪沉默了,她很清楚师父对其家人的思念,向来冷然的师父,唯有在提到其家人时,才会露出鲜有的脆弱和强烈的哀伤。
虽不明白,这么热爱家人的师父为何会离家背井,独身一人远赴关外,而且,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到故园……但她相信,师父必定有重大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做出如此痛苦的决定。
师父转向东方的天空。「我该如何将这个讯息告知他们呢?以大宋目前的软弱怕事,一定不清楚西夏已经发展到令人惊慌的情况……」
「我去!」映雪想都没想的就脱口而出。
「映雪?」
「师父,既然您不能进关,那我去呀!」
「可大宋离这有千里之遥,你一个女孩子家——」
「师父,您也是女的,您都可以来我们这了,我为何不可以去那呢?」
「不行!」
「师父」
后来磨蹭了师父许久,最后才说服了。
「映雪,此行非同小可,若是有个万一……」
「师父又不是白教我,您说说,目前有几个人能近得了我身——当然您不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为凭这几个三脚猫的功夫,可以发挥得了什么作用?」
「或许抵不了千军万马,但自保尚有馀,师父放心,映雪绝对会顺利完成任务!」
犹豫了好久。
「唉!罢了!记住!小心、小心、再小心,事关机密,绝对不可让外人知道,尤其是我的事,绝对不可以让我家人以外的人知道我还活着,那可会为我的家人带来杀身之祸!」
「记住了!」
师父叮咛言犹在耳,可是——
低头望了望断脚,才没离开多久就出了意外,虽侥幸逃过一死,但眼前,不仅动弹不得,最重要的是不知该怎么去找?
威镇将军府!
究竟在哪?而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了保密,又不能拜托别人帮忙找,更不敢任意向人打听,如今她的一言一行,都深受人注目,还有人记录咧!
这下该如何是好?
眼看时间不断流逝,而她却仍一事无成——
好烦啊!她想出声大吼道。
就在她心烦意乱至极,一阵怪风突然吹至她房内,还来不及喘息,一道黑影已窜至她面前。
「谁?」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一个穿着黑衣、蒙面怪客已伫立在房中。
微楞之后——「来人呀!」她出声大喊道,房外平时都有小沙弥守着,以防有人骚扰「圣女」。
「别嚷了,他们已昏过去,一时三刻是醒不来的。」怪容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