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是不是想跟它斗一斗?比谁的能力强?」苻莲樗不会错认水胤扬眼底那好斗的光芒。
「我不会跟它动粗。」只要它一天是莲樗的救命恩人,它就一天不会动手。
「你是个好孩子。」苻莲樗疼惜的说。
「莲樗。」水胤扬面色凝重的注视她。
「嗯?」染上轻愁的瞳眸笑望。
「妳怪怪的。」从刚刚她提出想要出来走走时,就怪怪的。
「有吗?」苻莲樗的笑延伸到唇畔,绽开一朵清清柔柔的笑花。
「妳现在只要想着,如何复元即可。」其他的全交给它。
「复元不了怎么办?」苻莲樗笑笑地问,却触动它内心潜藏的惊惧。
「不会的,莲樗会好,会好,比以前更好。」比起安抚苻莲樗,水胤扬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是吗?」她轻问,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莲樗,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伴在妳身边,到老到死,妳死我也死,妳活我也活。」水胤扬转换姿势,让她环着自己的颈子,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看清四周的景色。
「嗯。」她吸吸鼻子,只回以一声轻哼。
凉风息息,遍地雪融,吹落梅花,苻莲樗伸手接住那飘落的梅,笑了。
「胤扬,梅花真美。」
「嗯。」见苻莲樗终是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它也跟着高兴。
「此番美景,只怕我不知何时能再见。」
「莲樗年年都可见。」
「在你抱我的前提之下?」她低头看它。
「此话怎讲?」水胤扬故作不解地问,然而它僵硬的神情已泄漏它内心的想法。
「我不能再走路了吧?」苻莲樗挑明了说,抑住声声轻叹。
她虽一天到晚昏迷,可不代表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了解,她伤得太重,背上的刀痕交错有些见骨、有些伤筋,即使她无法看见,她仍能感受到。
「怎么可能?妳的伤在背,不是在脚。」水胤扬眸眼闪烁不定,不敢看她。
「水胤扬,我是医者,再怎么迟钝,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总有一天也会察觉的,你想瞒我到何时?」苻莲樗只想知道真相。
水胤扬选择沉默,视线落在玩得不亦乐乎的吉祥身上。「他真像个小男孩。」
顽皮、天真、无所惧。
「胤扬。」苻莲樗有些急切地唤着,「我只希望得到一个真实的答复,不愿意自欺欺人。」
「莲樗会好的,不论如何,妳都会好起来的。」人类的身体不比它们,脆弱无比,常常它们一下子可以痊愈的伤,人类得花上两倍不止的时间来疗养。「只要找一个安定的环境好好休养,一定会好的。」
水胤扬不正面回答,若有所思的垂首。
「水胤扬,我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真相,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会接受。」苻莲樗额碰上它的,不让它有机会转移视线,扯出更多的谎言。「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说谎。」
「莲樗。」水胤扬慌了,面对任何人它都能面不改色,唯独苻莲樗,它无法隐瞒太久。
「哗!」吉祥及时出现,手里捧着一堆梅花。「莲樗,我们今天晚上可以闻到好多的梅花香了。」
说着说着,他小心地将梅花塞进袖袋,预备一会儿拿给甘采棠做点心,笑容粲粲,只差没狂笑。
水胤扬从没有一刻如此感谢爱杀风景的吉祥出现,借机说道:「是时候回去了。」
「水胤扬──」苻莲樗还想追问。
「好啊好啊,回去正好可以吃饭。」吉祥拉住苻莲樗的衣襬,一脸天真烂漫,「莲樗,柳小子今天可勇猛了,猎到好几只兔子跟山鸡,晚上有好吃的啰!」
「吉祥,给我放手。」若不是它两手为了稳住莲樗不敢稍动,水胤扬肯定以手直接挥开吉祥那可恶的小手。
「你怎么那么小气啊!拉拉衣襬又不是亲她,人家莲樗都没说话了,你这只宠物敢代主人发言!」吉祥大吼。
「你敢亲她!」水胤扬青筋暴凸,它敢动莲樗一根寒毛,它就让它死无葬身之地。「莲樗只有我一人能碰、能亲!你连替她提鞋的资格也没有!」
边说,大脚边往吉祥身上踢去,吉祥闪得快,放开苻莲樗的衣襬,朝水胤扬龇牙示威。
「哼!你这只胆小鬼!」
「哼!」水胤扬不屑的抬高下巴,睨着吉祥。
它就是它,它的世界除了自己还有莲樗外,不需要其他人来干涉,偏生它不得所愿,被追杀不打紧,还害莲樗受重伤。
这是不是就叫天不从人愿?不,是不从妖愿。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打从认识吉祥开始,它们没有一天不吵。
「莲樗,我是看在妳的面子上才不跟这只冷血动物计较的喔!」吉祥朝苻莲樗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转脸看见水胤扬,朝它使个大大的鬼脸。
水胤扬眯起妖眸,忿忿地瞪视。
「怎样!」
「去死!」
「回去吧,别吵了……」
两大一小的脚步声夹杂着不曾间断的争吵声和劝架声,隐没在渐渐增大的风雪中。
第十章
连续好些天,天天下雪,将他们一干人全困在猎人小屋,除却柳沕微苦命的得担起猎食的工作天天外出之外,水胤扬和吉祥则负责当柳沕微不在时的警备工作。
「姊姊,妳好象很不开心。」甘采棠在替苻莲樗换衣裳时,见她愁眉不展,情绪跟着有些低落。
「采棠。」苻莲樗握住她的手,「我有话问妳。」
「姊姊请说,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甘釆棠朗笑,替她绑好衣带,然后拿起梳子跪坐在她背后替她梳发。
「我还有多久能复元?」苻莲樗采取了比较迂回的问法。
「很快。」甘采棠梳发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她等了很久,久到她的耐心全磨光。
她只想要一个答案,却屡屡让她失望,即使她已有最坏的打算,仍是希望由他们几个人的口中得到确实的答复。
「我也不知道,这要问吉祥跟胤扬,毕竟是他们救活妳的。」甘采棠还记得那时她和柳沕微带着吉祥在雨中躲避追兵时,遇到全身是血的她和水胤扬的情景。
思至此,她便不愿对苻莲樗的伤势多言。
「看来你们有志一同的瞒我,这只会让我想得更糟。」苻莲樗搁在腿上的手抡起,重叹口气。
「有些事情姊姊还是别知道得好,别胡思乱想才能长命。像我,这辈子就担心没好吃好玩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哪像姊姊,一天到晚担心这、担心那的,病人要有病人的样子。而病人的责任就是负责把病养好,其他一切都不该操心,知道吗?」甘采棠说了一大堆,活似绕口令,听得苻莲樗头昏脑胀。
「妳在说些什么呀!十句话里我没一句听得分明。」苻莲樗失笑,回头想看甘采棠,眼角瞄到她眼泛泪光,因而更想转身看个清楚,然而甘采棠硬是转回她的头,自顾自地替她梳头发。
「采棠?」
「别动,我在替姊姊梳漂亮的头。」甘采棠轻咳几下,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原有的清朗。
「采棠,妳在哭吗?」苻莲樗听见几声抽噎,于是问道。
「没有。」甘采棠闷闷不乐的回答。
「妳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哭。」她柔柔喃道,盯着空无一物的木墙,眼神呆滞飘渺。「就算我真的残废了,我也很开心妳替我伤心,这代表世上还是有人关心我的。」
「这几天天候不良,有些着凉而已,一会儿煮煮姜汤喝一喝就好了。」甘采棠梳发的动作未停,吸鼻子的声音也没停过。「而且我、阿沕、吉祥,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水胤扬它也很关心妳,牠把妳放在生命中的第一。」
「我知道水胤扬它很关心我,我说的是妳,我以为妳是因为我不能行走,成了残废,在替我哭泣,原来不是呀!」苻莲樗轻松自在的惋叹。
「姊姊才不会残废,别这样咒自己。」甘采棠大力的吸鼻子,手颤抖得连苻莲樗都感受到她的心绪波动。
「果然,我就说都过了两个月,不可能连床都不让我自己下,原来我真的不能走了。」她久病在床,身体欠佳,不代表她的脑袋跟着变坏。
「姊姊,妳想太多了。」甘采棠连忙拭去满脸的泪,勉强挤出个笑容。
「我背上的伤不是止了血、愈了合便了事的,我很清楚,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大圈才又兜回来的,因此付出一些代价也不为过。」苻莲樗深吸口气,抑住累积到一定程度的伤心。
伤心,不止为了自己不能行走,也是为了没有人肯告诉她事实。
他们都以为她太脆弱,而她只不过是想要知道真相,不希望有人隐瞒,毕竟事关她的身体,她不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姊姊,别想了,妳是庸人自扰。」甘采棠怎么也不愿苻莲樗由自己口中证明这个事实。
「采棠,就当我真是庸人自扰吧!」苻莲樗平静的模样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