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它发出一声痛呼,利爪往她身上捉去,几道血痕立现,苻莲樗吃痛地收回手,而它将自己蜷成一团,妖眸盛满恐惧地看着她。
人类!是人类!是人类!
「我不会伤害你。」苻莲樗出口抚慰,为自己包扎伤口。
它看起来比她还怕,全身发抖的它无声地吶喊着:牠很害怕。
真好笑,她才是该害怕的人吧?她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明明只是来采药的,偏教她遇上一只受伤的妖怪,还一时心软救了它。好不容易等它醒过来了,却得到这样的对待。
「呜……呃……」咽口口水,干涩的喉咙未因此而得到救赎,亟欲回到水里的它边注意着苻莲樗,边缓缓移动。
「别动。」苻莲樗看出它的企图,连忙制止它。
牠一震,果真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有那双妖异的眼眸游移不定地闪耀着。
「幸好你还听得懂人话。」苻莲樗不知该庆幸自己救到一只能幻化成人形又听得懂人话的妖怪,还是该觉得不幸?她无声地叹口气,「你想要什么?」
它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未敢稍移,她给它一个笑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苻莲樗为自己这样的保证感到可笑,但当她见着它因她的保证而些微松懈下的神情时,她明了到这样做是正确的。「你想要什么?」
它再次吞吞口水,饥渴的眼神越过她落至她身后那泓湖水。
苻莲樗顺着它的视线转头,再回过头来看它,「你是水怪?」
此话一出,她不免为自己的大胆摇首,她该担心的是自己是否会被它吃掉,而不是问起它的身分来。
牠是水怪?水怪是什么?它又是什么?它不知道,不知道……它没有回应,眼眸定定地看着那潭湖,强烈的冀求连苻莲樗都能看得出来。
「来。」她朝它伸出手,面带善意地微笑着。
它盯着她的手,抬起自己的手,凑到眼前翻转,再好奇的看着她的手。
「一样的。」苻莲樗勉强一笑,为它眼底升起的疑问解惑,「过来,我带你到水那边去。」
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它是妖怪,万一它攻击妳,那该如何是好?
但情感告诉她:送佛送上天,救「妖」一命,也胜造七级浮屠。
是呀,医者父母心,不该因为对方是只妖就不伸援手,她该高兴自己没有看错「妖」,否则现下只怕自己早成了它腹中食物。
「啊……」它耸起肩,发出叫声,邪异的妖眸仍余恐惧地凝望着,试探地将手递向苻莲樗,在碰到她温热的指尖时,如遭电亟般地缩回。「呼呼……」它将被烫伤的手指送进嘴里含住,又缩成一团,害怕的看着苻莲樗。
这是什么?不舒服,不舒服。未敢再靠近她分毫,只敢用眼睛看她,眼里刻画着深刻的惧然。
然而,身体发出急切渴求的讯息,让它无法忽视,但因苻莲樗挡住它的去路,让它只能待在原地,不停地发抖。
苻莲樗不明所以地盯着自己的手,明明它都伸手了,却在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又缩回去。她只觉得它的手奇凉无比,但没有感受到什么奇特的现象。
为何它会如此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苻莲樗再次保证,只是这回不论她再诚恳,都得不到它的回应。
它视若无睹的透过她看着那几乎伸手可及的湖水,想要过去却发现自己没有气力,只能贪恋地看着它,望梅止渴。
「啊!」肩上突被一个热烫的东西碰到,它惊叫一声,挥开它,发着颤,伸出舌头来舔着被熨伤的地方。
「原来你会痛。」苻莲樗没有想到自己的体温对它造成伤害,想必先前它躲避自己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呜……呜……」水!水!
阵阵哀鸣打动苻莲樗,她不由得伸手想要安慰它,随即一顿,想到自己的手会烫伤它而未敢稍加碰触。
她四下张望,灵机一动,于是起身将内裙撕成条状,「你忍忍。」
之后她拉过它的手,不顾它的痛吼挣扎,硬是将布条缠上它的腕,打好结后,她执着布条的另一端,「好了,你起来吧。」
她拉拉布条,示意它起身。它抬眼看她,她的拉扯轻盈不伤人,不明所以的它跟着她拉扯布条的力道站起身,苻莲樗方才发觉它是赤身裸体的!她双颊一红,连忙弯身拾起自己脏透的外套,为它穿上,虽挡不了多少外泄春光,但至少能让她比较能正视它。
「来。」她双颊红云未褪,要它跟着自己的脚步前进。
它任她拉着,尾随她缓步走向湖边。
「这样我不必碰到你,你也可以回到水里去。」苻莲樗笑道,但她的笑没有得到它的回应。
直至脚边感受到湖水的浸染,它方觉得自己干枯的身躯重获生命的泉源,它深吸口气,往湖的深处走去,让自己的身体得到更多的水分。
水,是水,是水!它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全身上下充斥着活力,也有能力自我疗伤。它垂眸望着缠绕在自己腕间的布条,猛地抬首看向岸边的人类。
她察觉它的注视,唇畔的笑意未减反增,「下次别再离水太远。」
「啊……」它发出残破的叫声,妖眸凝望着她,试图厘清她与其他的人类有何不同。
「怎么了?」身子侧过一半预备离开的苻莲樗听见它的叫声,因而回头顾盼。
「呜……呃……」它张口欲言,然而发出的仅是毫无意义的叫声,它伸出手想要捉住什么似地在空中挥舞。「啊……噫……西……西……西西哩……」
苻莲樗闻言一楞,又听见它说了好几次「西西」,经一揣测,想到它可能是在跟自己道谢,于是扬起唇角,粲笑如花,「甭客气,下回小心,后会无期。」
「啊……」它低叫,伸出的手无法触及苻莲樗,仅能呆站在水中望着她拿起篮子,背起箱子,纤影教林间树木给隐没。
直到苻莲樗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它眸底,它仍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它抬起腕来,凝望着腕间未拆解的布条,咬掉它,布条被咬得粉碎,浮在水面上。
它端详着布条,直到它们被水吞没,沉落湖底,才转身走向湖的深处。
湖心因它的潜没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没多久,湖面又恢复平静,一如往常。
***
月,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和那弯拱桥相映成趣,犹如黑丝绒般的色泽沉沉地笼罩着水面,为月的倒影铺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咚!」
物品掉落平静水面,使之泛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涟漪,唤起陷入深眠的它。
它睁开残留睡意的眼眸,水面粼光闪闪,它不得不眯起眼来躲避那刺入眸里的光芒,待它稍稍适应后,它方看清湖上的桥有人在。
它抬眼望了下天色,此时该是万籁俱寂,怎会有人出来呢?它待在这儿很久、很久了,久到它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只知自己从睁开眼睛开始,就身处在这湖里了。
它每天看着桥上走过的人们、听着他们说的话,渐渐地它也开始渴望说话。它会寂寞,会想要亲近人,就像它亲近水一般,只是……前些日子,它不小心被人类给捉住,那次惨痛的经历让它从此对人类只敢远观不敢稍近……
现下这个待在桥上的人类,让它不由自主的观望着。
「咚!」又一泠音撞击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同样的水花也沉入湖面,造成的效果微小,到不了它手上便教湖流给拂平,却在它心底卷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它感觉自己跟着那涟漪动了起来,有股意念让它想要亲近。
声音是从那人身上发出来的。这让它不免好奇地盯着那人,候着那人下一步的行动。这个时刻,城里的人都在休息,鲜少有人仍在路上闲逛,即使有,也皆是人类口中称之为「窑子」地方出来的人。然而他们皆是路经,而非停留。
「对不起……」那人轻吐出的话语教它一楞,触动它记忆深处的某一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原谅我……」那人的轻声细语犹如震耳欲聋的响钟,一阵又一阵地荡进它心里,唤起它的记忆。
正当它在苦苦思索时,那道身影忽地一颠,摇摇晃晃,接着往桥下跌落,这让它心一慌,不由得伸出手来接住她的身子。
「啊!」苻莲樗惊叫一声。
今天她救不了一名沉疴已久的病人,心情沉闷,看着病人的家属哭泣的模样,她也感同身受,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受影响,才想到桥上来哭一哭,好发泄郁闷的心情。
怎知才想离开,突来一阵怪风让她站不住脚,整个人重心不稳,跌落桥栏──
完了!
一股力量打横抱住了她,让她免去被水鬼拉去当替死鬼的命运,可湿凉的冷意透过衣裳传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