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平抒衡只想得到这两个字,原本想着只要压抑住气就不会被发觉,却因有人辱骂元绿袖而失去理智的动手,过于冲动的结果是教元绿袖发现他的存在。
他不敢回头,只任那芒刺般的眸光穿透他的背,迟疑着要走不走的当口,一抹锐利的寒气已悄然架上他的脖子。
“你是何人?”元绿袖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个男人,却不知为何不喜欢。
“啊……大人……”平抒衡慌然一笑,眼睛东飘西晃,就是不敢正视元绿袖,“小的……小的……古有佳酿“俪人甜”,取最丰美的谷粱发酵而成,其味甘爽甜美,是为——”
“我问你何人,你答酒名做啥?”元绿袖沉下容颜,剑锋一转,“跟我回衙门。”
“大人,小的只是路过的无名小卒啊……”平抒衡呼天抢地的哀叫。
“闭嘴。”元绿袖没听过一个大男人的叫声可以刺耳到如斯地步,不禁皱眉命令。
“大人——”
“一切等回衙门再说。”元绿袖掏出一个银元宝给掌柜,当是赔偿损失,剑仍架在平抒衡的脖子旁,一刻也不松懈。
“冤枉呐——大人——”平抒衡就这么被元绿袖给架出酒楼,叫声响彻云霄,活似元绿袖是逼良为娼的老鸨。
“吵死了!”元绿袖不耐烦的点了平抒衡的哑穴,让他只能渐响呀呀的发出单音,无法成句。
平抒衡再不想见元绿袖,也因被她拿剑托着而瞧得分明。他的绿袖儿长大了,不是外表的转变,而是气韵少了之前的幼稚,多了几丝成熟冷静。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跟前跟后、随性现出原形、总是说“别丢下我”的绿袖儿。
他心头的空缺因这一面而填满,当初决定将她送到洛阳来是对的,平抒衡这些年来常常想,若是当初让元绿袖跟在自己身边,又会是怎样的景况?
所幸他没有让她跟,现下才能见着有所成长的绿袖儿。
平抒衡抬起手来碰触她的颊,元绿袖因颊上的轻暖触感而一怔,只有一会儿,她便觉颊上的轻暖逸去,霎时,她的心房落了个空缺。
平抒衡握拳收手,克制住想拥抱元绿袖的冲动,眯起眸,微微一笑,“大人,我们上哪儿去呀?”
他暗暗告诫自己,现在的元绿袖不再是之前的绿袖儿,即使他再不舍,也不能破坏她的生活。
“衙门。”元绿袖回答后才发现平抒衡解了她点的穴,大惊失色,“你……”
他何时解开穴道的?元绿袖估计她至少能让平抒衡安静两个时辰,却未料她连两刻钟都不得安宁。
“衙门啊……真是对不住,小的尚有要事,不能随大人回衙门去,你就自个儿去呗!”
“少耍嘴皮子,哪容得你说不去便不去?”元绿袖眉头纠结,忽感剑势一空,只觉那人像是教黑气给吞没般地光芒尽敛,教她无法依光的去向锁住他的行迹。
她四下张望,凭着他留下的残余光芒追了过去,没多久她脚步一个颠簸,只见一大片的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聚拢过来,而属于平抒衡的白芒老早消失在她的“视界”里,教她无处可追。
四周人声鼎沸,扰她心神,她无法静下心来追寻平抒衡离去的方向,好一段时间,她只能呆站原地,任喧哗的人声淹没;她像个存在的个体又似融人了人群之中,心头却空了一大块缺,灌人寒雪,冷得她直打哆索。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纷乱不已的思绪中捉住一缕清醒,勉强将自己的心稳住,原本欲侵入她身子的黑气被“含光”的剑气逼开,可黑气的味道却让元绿袖恶心连连。
她满头大汗的喘息着,满腔的不舒服全是因那男子以及黑气。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如此的讨厌一个人。
收剑人鞘,元绿袖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感受到日阳的照射却打了个寒颤。她回到酒楼前,那儿什么也没留下,恍似那人的出现只是雪泥鸿爪,风一吹,什么也不存在。
“元护卫。”一名捕头带着数名捕快到来,见到元绿袖,连忙停住脚步行礼。
“听这声音可是李爷?”元绿袖清清喉咙,勉强笑笑。
“元护卫好耳力,咱是听闻酒楼这儿有人闹事,才前来看看。”李捕头瞧了瞧酒楼,里头一片杯盘狼藉,掌柜正使唤着伙计整理。
“在下适巧在现场,一切已然解释清楚。”元绿袖不愿节外生枝,且生事的两人并非自愿,而是受到某些怪异东西的影响。
“哦,那就好,真是麻烦大人了。”
“哪里,只是凑巧,逾矩之处还望李爷见谅。”
“哪儿的话,大人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洛阳城里,这事层出不穷,我们几个刚自另一条街处理完一件争执,即闻这头又一件闹事,真不知现在人是怎么想的?唉……”身为掌管洛阳治安的
官门中人,无一不为近来洛阳多起“人祸”而疲于奔命。
元绿袖“瞧见”李捕头肩上有块黑雾凝结,不由得抬手,准确无误的拂落那团成形的黑雾。
“大人?”李捕头莫名万分的看着元绿袖,想挥开她的手又碍于她的身份而不敢妄动。
“啊?对不住,我以为有什么东西在……”元绿袖收回手,随意扯个借口。
虽明知元绿袖眼盲,但李捕头等人也没胆当着她的面揭穿她的谎言,只能尴尬不已的干笑几声。
“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元绿袖与他们行个礼便匆匆离去。
“慢走。”李捕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教人声给抹去。
元绿袖一直走到洛水河畔,人声渐远,纷扰亦减之时,才缓下脚步。
河流的味道溜进她的鼻息,凉凉的风夹带水气而来,让她心平气和。她伫立于桥头,出神凝思。
封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出闸,占满元绿袖的思绪——“你根本不是出自真心的……”
“你才几岁就学会说这种话了?是谁教你的?”
“你床底下那些戏曲传奇教的!”
“我教过你乱翻东西吗?当心我把你丢——”
“丢掉是吧?我就知道你很想这么做。”
“绿袖儿,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反正我讲不讲道理,你还是会丢下我一个人……”元绿袖低喃。
忽感颊上湿凉。扬手一碰,才发觉自己流了泪。
“怎么流泪了?”她自问,指尖沾上的泪珠因风而于,不留痕迹。
挺直背,抹去脸上的湿意,傲然地迎风而立,风吹高她的衣摆、发梢,却吹不走她心底的阴郁。
蓦地,风中传来阵阵的低语——
““它”来了……”
““它”为什么来?怎么会来的?”
“不知道,只知道“它”一来就让不少东西死掉。”
“废话,谁能跟“它”比啊?我们靠近“它”,连力量都会被削弱,何况是那些无知小物想要攻击吞噬“它”。”
“洛阳会不会因为“它”的到来而转变?”
“洛阳早就变了,不,不只洛阳,全天下都变了……”
“是啊,变了,你们也无立足之地了。”
“你……啊……”
“救……救命啊……”
白光乍显即敛,那阵低语随着白光的起落消失在惨叫中。
平抒衡舔了舔指尖的血腥,残虐邪佞地扬起唇角,玉般的俊容有着冰削般的冷酷,朗朗清音说着无人能解的塞外语言:“哎呀,我怎么一到洛阳就大开杀戒?”
他的自语隐没在风的吹拂里。
“这样是不对的,我得先办正事才行。”平抒衡眸光落至在桥上发愣的元绿袖身上,透着些许难解的复杂光芒,再三顾盼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身影消逝在风中。
元绿袖一脚踏进布政史官邸大门,即感到那强烈的白光自大厅透出,心一惊,提剑飞身冲进厅内,“含光”出鞘,剑锋直到白光刺去。
“铿”的一声。那人面对元绿袖的突击不过是将展开的扇合起,手腕一转,扇骨与剑锋相抵,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似轻盈的一击,实则将元绿袖这一剑的气全数化尽,元绿油只觉自己的真气一空,未能补足之时,那人的扇子夹带真气缠上元绿袖的剑,与之缠转了几圈后,以一个突来的横向之姿,将她的剑连撞带扫地往旁一带,而元绿袖的身子也跟着剑势往旁横去,一个踉跄,剑落人倾倒,在跌坐地面之前,有个力道捉住了她的手,让她免于出糗。
“放开我!”元绿袖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扶持。
“大人,咱俩真有缘,又见面了。”他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饱含笑意的话语听在元绿袖心底只有火上添油之嫌。
“你是何人?为何在大人府中?”不等他回答,元绿袖甩开他的扶助,跃离他一大步,朝外大喊:“来人啊!”
“绿袖。”有人赶在元绿袖命人动手拿下他之前出声阻止,“平公子是大人的客人,不得无礼。”
“赵师傅,他——”元绿袖逸去话尾,狠“瞪”一眼平抒衡,才挥手要听命而来的手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