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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在颤抖,脑子乱哄哄的想不起解咒的咒语,只记得绿袖儿饱含愤怨的眼眸与柔声的指责……他发现……他害怕面对这样的绿袖儿……那个对他绝望的绿袖儿……

  她的怨恨深深烙刻在他心版,怎么也无法去除。

  “我不是骂你,我是在关心你。现下是白日,你尚能跌下山崖,何况黑夜?这儿的夜晚,可不似都邑那般的安全。”他只会用这种方式关心人,好听的话他说不出口。

  绿袖儿该是知道的,可她被他封住记忆一与她共处的七百年全教他给封印……

  “你…平抒衡!”元绿袖终是忆起这难忘的气味是属于何人,不禁叫道。赴平抒衡呆愣之际推开他,伸手在地上猛摸猛捉,想拿含光。

  “啊!”貂儿被波及,跌个四脚朝天,发出尖细的叫声。

  这声尖叫不在元绿袖的预期中,她顿住动作,脸色凝重,聚神倾听。她在这儿看不见任何的灵光,连平抒衡在洛阳那张狂的白芒也尽数消除,是以她等于是全盲,只能依靠听觉。

  “别再摸了,很难看。”平抒衡怕她找着找着又跌下山崖,于是替她拾回遗落的包袱及含光,丢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那你别看啊!”元绿袖怒斥。

  “袖丫头,你不认得貂儿了吗?”貂儿在元绿袖身边统来绕去,因她的脸色而不敢过于靠近她,总觉得她虽是元绿袖,可又不太像。

  “谁在说话?”元绿袖抱紧包袱和含光,这声音不是平抒衡的,但也不是她所认识的,可却唤她袖丫头。

  “貂儿呀!是貂儿啊!”貂儿才想窝上她的肩头,即被平抒衡给捉住后颈,往自己肩头送。

  “狴犴,都是你啦,你把袖丫头带到中原之后,她就不认得貂儿了,呜呜……呜呜……“貂儿不顾平抒衡恶狠的瞪视,大哭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貂儿?必悍?狴犴?元绿袖猜出之中的关联,不禁倒退一大步,细小的落石滚下山崖。

  平抒衡见状,忙将她拉人怀,气急败坏的责任,“你不要命也别在我面前三番两次的跳崖!这儿不欢迎你自杀,要死就回你的洛阳去!”

  元绿袖教平抒衡这突如其来的态度给弄傻了,明明记忆中的他不曾如此惊慌失措、不曾如此苛责关切,他向来是谈笑风生、看似有情实则无情……

  怪了,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又为何想哭?心又为何痛?

  “平抒衡,你发什么疯?”元绿袖双手托在他胸前,试图为自己挣得一丝呼吸的空间,更试图找到一丝理智。

  “我没有疯,疯的是你,竟大老远的自洛阳来到长白山寻死,真可列为天下奇闻。”平抒衡见她如此努力的排开自己,胸口一窒,有些难过,出口更加恶劣。

  元绿袖咬咬下唇,再同平抒衡扯下去,她会先气死。

  “你得跟我回洛阳不,回京师。”元绿袖得向廉王覆命,更得向皇上覆命,只因平抒衡杀害的是朝廷命官,得送京师法办。“你杀了朝廷命官,我奉命逮你回京。”

  不知怎的,未寻着他时总急着想找到他,现下他在自己跟前了,她却巴不得没有找到他。

  她下意识地规避那自称貂儿的“人”对平抒衡的称呼,在她心中,平抒衡是杀人凶手,如是而已,跟九九子之一的“狴犴”扯不上半分干系。一旦与龙九子相关,那便不是杀害朝廷命宫接受审判那般的简单,她深知人对于异于自己的非人向来排斥且不愿理解,何况这是皇上下的命令?

  古有活人祭天,他偏来个活妖祭天,即便想创下前无古人的实例,也毋需如斯劳师动众……

  “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平抒衡恢复冷静后分析,发觉元绿袖能找来长白山实属异常。

  “本姑娘自有方子。平抒衡,你得跟我回京师受审。”元绿袖不想跟他再有牵扯,她只要一想起他,全身便不对劲,就像喝了俪人甜的感觉一般,先租后哈,尾劲浓烈,教人难以释怀。

  “跟你回京师有什么好处?”平抒衡贪恋不已地打量着元绿袖,极想拥她人怀,感受她的存在,可他只能看着她,什么也不能做。

  “平抒衡,你不知道自己犯了罪吗?”元绿袖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这儿同平抒衡说话,她该做的是立刻逮捕他归案,将他送回京师,其后便不干她的事。

  可是……她竟……心生不忍……

  “杀人偿命乃互古不变的真理,詹庆仁杀了司徒家上下三百口,我只让他一人填命,算是便宜他了。”平抒衡不愿在元绿袖面前提及这事,因这件惨案,让他看清人类本性是无论再怎么伪装仍险恶好巧,即使有人生性纯良,仍会被恶人给欺杀,那么,他又何必待人以礼?何必学习人类?他看尽太多的杀戮,那些行为让他心灰意冷。

  他活了那么久,原以为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井水不犯河水,他只要信守此理,必可相安无事。直到司徒一族被灭,他才得到教训——原来不是他置之不理、严守分际便能无事。

  人类,是一种会自相残杀的动物;是否似人类这般的“万物之灵”都有这么丑陋的一面?妖遭杀戮是为生存,人类呢?

  他情愿为妖、为动物,也不愿为人。

  但绿袖儿……他该让她自己选择,都是他太一意孤行,才会造成现今的窘势。

  元绿袖并非不知平抒衡为了什么杀人,她在离开洛阳前曾与赵仁之谈过,生性耿直的赵仁之自是不会同她只说什么虎精杀人,连平抒衡的指控也一井说了。

  “可是你杀的是朝廷命官。”坏便坏在此点,更坏的是他拿着廉王的帖子上门寻仇,不说他杀了詹庆仁,廉王也会为了自己的面子下令严办,这之中的权力勾结与斗争更加重这案子的复杂与纠葛。詹庆仁是严嵩的人,与东厂过从甚密,加之廉王这皇帝甚为看重的皇侄……元绿袖愈想愈觉得逮平抒衡回京师是件不妥却又不得不为的任务。

  “你真想死也别死在这儿!”平抒衡怕元绿袖抗拒而只能站离她两步之遥,见她似正为什么所扰,竟边摇头边往后退,一急,连忙出口斥喝。

  山崖顶的风趁势加强。

  “不关你的事。”她怒斥,难道他不知她在烦他的事吗?明明看似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何一扯上他,就变得如斯紊乱?

  平抒衡打开折扇站至元绿袖身边,替她挡去劲风。

  他怎会不知?平抒衡垂眸凝望她的侧颜,心绪汹涌激烈。

  他一直以为只要封印住,她便会忘却一切,不会对自己有感觉,可她现下内心的纠葛全显现在脸上,这只会再一次让他明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该死的!”平抒衡口里说是一回事,完全没给元绿袖反应的空间,抱住她扛上肩便走离山崖。

  “喂……你干嘛?平……平抒衡,你放开我放开啦!”元绿袖的抗议无效,只得一边挣扎一边捶他。

  “喂!等等我呀!”被冷落在一旁的貂儿抱了元绿袖的包袱也追上去。

  雪片飘飞,风自不同的方向袭来,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响声。

  柴火“碑哩啪啦”地燃烧,貂儿张着灵动的眼眸,左瞧瞧拿着树枝拨弄火堆的平抒衡,右瞄瞄坐在另一边擦拭含光的元绿袖。

  它抖抖小小的身子,外头夜寒雪狂,里头柴火旺盛,可氛围却比外头更寒冷。

  “姓平的,这儿是哪里,我要怎么离开?”最后是元绿袖受不了这沉重的氛围,执着含光直指平抒衡。

  “有人要求别人带路用这种态度吗?”平抒衡抬眼凝望元绿袖,觉得她的蒙眼巾很碍眼,于是丢开树枝起身,拨开含光,迅捷地将她的蒙眼巾给拆下来。

  “你做什么?!”元绿袖下意识地别过脸,闭紧眼,但平抒衡双手覆上她微冰的颊,将她的脸转正。

  “放开!你放开!”元绿袖抡拳打着平抒衡,可他不为所动。“该死的,你到底要怎样?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出手……呜……”

  元绿袖唠唠叨叨的唇瓣教平抒衡封住,她想转开脸,但被他一双大手给固定住。她的拳头一拳比一拳重,可平抒衡仍不动如山,握着含光的手松开,她全身开始虚软无力,像是所有的气力全教平抒衡给吸走,呼吸急促了起来,睫羽颤动,不受控制地扬睫——幽幽蓝眸倒映着一双专注深沉的黑眸,元绿袖眨了好几次眼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是睁开的,没有像上次那般的剧烈疼楚,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片段闪过脑际,她……她不只看见平抒衡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还“看见”好几个与他有关的画面。

  有他身着青衣负剑的道士造型、身着抱服的儒生扮相……最多的是他此刻的模样,戴冠、着华服,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她眯起眼,不明白此刻瞧见的是什么?她的心一涩,热泪盈眶,在泪水滑出眼角时教平抒衡拭去。他终于肯放开她的嘴,让她自由自在的呼吸,两人眸眼相对,恍若隔世的疏离与亲密同时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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