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元世麟,平公子请坐。”
“元师,在下前来,只为元姑娘的病。”平抒衡未依言落坐,只抱拳行了个礼,站在原地。
两人视线交会,元世麟一愣,皱眉哺道:“平公子好生面熟。”
平抒衡唇边笑意不减,“无名小卒,也许在下的脸孔与很多人相似,元师才有此熟悉感。”
“罢了,平公子说是为了小女的病前来,不知平分子有何良方?”元世麟未因平抒衡的撇清关系而减轻对他的防备。
这个人光是站在那儿,就有股无形的压迫感朝元世麟冲来、且瞧他穿的衣袍质料,绝非池中物。
这阵子为了元绿袖以及詹庆仁被杀一案,元家已经够乱了,这陌生公子的出现太过凑巧,元世麟不得不防。
平抒衡微微一笑,但一抹凉意却因此爬上元世麟的背脊。
“若在下猜测无误,元姑娘有呕血、连日来不断地发高烧、吃语、意识不清的病征。”平抒衡说得淡然,元世微听得惊奇。
元绿袖呕血是适才发生的,若是平抒衡连这点也说得出来,那么……
“平公子,原谅老夫的多疑,为了小女,我不得不如此。”元世麟纵使对平抒衡有再多的疑虑,也因忆起元绿袖呕血的情况而暂且搁下。他起身,“平公子,请随老夫前来。”
平抒衡点头,轻摇扇,周身亲近的黑气全教扇给煽开。
该庆幸的是,元世麟等人的封印仍在,未因洛阳的气动而有松动的迹象;该疑惑的是,何以独独元绿袖的封印松脱至此?
当他站在府外时便已感受到元绿袖外泄的妖气,许多小怪们因受吸引而附在她身上吸取妖气,若是他再迟些,只怕元绿袖会在封印破开之前被那些小怪蚕食殆尽。
“我恨你……”
平抒衡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恨绝情断的嘶吼。
他忆起几年前未经元绿袖同意,擅自封印她所有的记忆与妖力时,她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他没放在心上,近来却时常想起自己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有时候她说的某些话语会似现下一般溜进他的脑海里,阻断他的思绪。
他心一震,恩索着自己当时如何回应她这句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今再忆,只觉惊恐,绿袖儿说恨他,可她不该是恨他的,她该是……
“平公子?”元世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平抒衡出走的心神。
“嗯?呃,对不住,我一时分神。”平抒衡迎上元世麟打量的视线,笑着道歉。
“无妨。公子请进。”
一进房,原本盘旋在房内的黑气全被平抒衡周身的气给压过,散逸无踪,一时间,原本阴暗的房间显得清明许多。
平抒衡笑容返去,双目定在躺于床上看似奄奄一息的元绿袖身上。
“这房间的气不够流通,最好打开门窗让风流动。他深吸口气,强自镇定的下令。
元世麟闻言,要秋儿和冬儿将门窗打开。
今年冬末初春的天气很怪,前些天下了一阵冰刨,结果隔天狂风大作,卷了一堆沙尘进来,而今天湿意重,清晨才下了场雨,现下呈阳光普照,但风大,才将门窗台上。
平抒衡坐上床旁的椅子,拉过元绿袖的手腕把脉,眉郁结,沉黑的眸透着忧虑。
该死的!封印松脱得比他想像的还严重,元绿袖承受不住封印脱落时自身的力量,加上被恶气给噬去大半精气……
平抒衡不敢想像若是他没有来,元绿袖会被他害成什么样!
那后果他不思想像,更无余力承担,他本该自由自在、毫无牵挂,能不背负责任就不担,可绿袖儿……
绿袖儿是他养大的啊……
平抒衡从没一刻如此后悔将元绿袖丢在洛阳,假如洛阳没那么快被气的异变给侵袭,也许她不必承受这些。
“平公子,小女的病……”元世麟见平抒衡神色变化不定,最后抿直嘴角,一语不发,不禁问道。
平抒衡瞄眼元世麟,冷沉深岩的黑眸教见惯世面的元世麟也不免一惊。
“在下必须单独替元姑娘治病,请元师及其他人至门外等候。”
“这……”
“元师不信任在下?”平抒衡勾起一抹笑痕,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元世麟霎时一怔,而后木然地点点头,率先转身走出房间。
“还不退下!”
平抒衡喝斥着秋儿与冬儿离开,后者闻言,又见元世麟已走出房外,于是亦跟着出房,房门一合,余下平抒衡与元绿袖两人。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平抒衡拆下她的蒙眼巾,温暖的掌心覆上元绿袖冒出冷汗的额,替她拭去汗珠,衷心道歉。
元绿袖扬睫,郁蓝瞳眸倒映着平抒衡的面容,瞬时怔楞,疑惑满满地看着他,后来抵不住身子的痛楚,呻吟一声,合上眼眸强忍着痛苦。
“嘘……乖……马上就不会痛了喔……好乖……”平抒衡低首对她说着哄慰的话语,穿透元绿袖混饨的意识,为她挣得一丝清醒。
她再次张开眼,迎上平抒衡的注视,唇微张,轻喘着,无法将平抒衡的脸与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结合,可却又觉得他的容貌像是烙印在她心版上,永不磨灭般的熟悉。
“你……”是谁?
“绿袖儿,乖,你不会有事的。”平抒衡心生不舍,毕竟她是他养大的,即使他没有教过她什么,也没有常常待在她身边,更只是将她当成一只好玩的“宠物”在养……可她还是伴了自己七百年的绿袖儿呀……这段时光是无人能取代的,也会成为日后他回忆时的重头戏。
元绿袖看着他,默不作声,觉得他唤自己的名时,她的心好痛,这股痛竟甚于煎熬她身体的痛。
平抒衡自嘲一笑,停止妄想,暗念咒语,将松动的封印拔除,瞬时,元绿袖痛得扭动起来。
“呜……啊……啊——”好痛!好痛啊!
“一会儿就好了,别乱动!”平抒衡上半身压着剧烈挣扎的她,解除封印后,封印的力量反弹回平抒衡身上,闷哼一声,血缓缓自唇角滑下,他随意抹去。
元绿袖因妖力被解放而幻化回原形,一只白毛黑纹的年轻白虎倒卧在床上。
“绿袖儿。”平抒衡抚摸着她的毛,轻唤。
白虎闻声,耳朵动了动,而后缓缓张开蓝色的虎眸,打量着映人眼底的景物,很是疑惑的起身。摇掉身上的棉被,尾巴微翘。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单衣,抬脚想要扯掉它,教平抒衡伸手制止。
年轻而美丽的白虎看见那陌生的手,顺着望去,迎上平抒衡带笑的脸,不悦地眯起游眸。它甩开平抒衡的手,反身扑倒他,大口一张,咬住他的肩,利齿陷人他的肩肉。平抒衡微皱眉,血快速浸染他的衣物,但白虎仍不松口,她凶猛的瞪着他,与他平静元波的眼神较劲着。
到最后,白虎眼眸飞快闪过一道光芒,松口起身,待它站稳,她已变回人形,冷冷的俯视平抒衡。
蓝眸饱含怒气与怨意,还有更多理不清的情感存在。
“我在哪里?”元绿袖头很晕,她扶着床柱坐回床上,倚着床柱,瞪视按着肩膀起身的平抒衡。
她全身上下的气力像被抽光,加上适才那一动,让她此刻只能虚弱的靠着床柱,甚至连回想发生什么事的余力也无。
“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了。”平抒衡知晓元绿袖不过是短暂被他转移注意力,一旦她冷静下来后,她便会知道他对她做了什么。
“我只记得……”元绿袖一惊,脑海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蓝眸失措的移动着。她拥有两个重叠的身份,一个是与平抒衡共同生活的半人半妖,一个是在洛阳土生土长的普通人类。“呃……”
头好痛!她扶按着额角,闭上眼整理一团乱的思绪。“这是怎么回事?我……”
她是哪一个元绿袖?!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绿袖儿。”平抒衡治好自己肩上的咬伤后,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掌心贴上她微冷的颊儿,轻问。
元绿袖睁眼,看着平抒衡顺身亲吻他的额,“记得。”
这个占据她七百年生命的男人,她怎么可能忘却?
“那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嘉靖……”元绿袖一惊,瞪着平抒衡像瞪着洪水猛兽,霎时心中清明。“你……”
他还是狠下心对她下了封印,让她忘记所有的事情。他为她设想一切,却不曾听过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她才会有两个记忆,两个毫不相干却都同时存在她脑海的记忆。
他根本不在乎她!
“乖,等时辰一到,你马上就会忘记我,过你的平凡日子。”平抒衡笑得开怀,抬手想替她撩开遮面的发,却被地躲开。
“我不想再问为什么了,反正你也不曾给过我一个答案。可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你当初不丢下我一个人在山林里就好?为何要扶养我?为何要这样对我?”元绿袖眼前起了一片薄雾,她眨掉它,看着平抒衡无动于衷的俊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