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原薰雨犹带冰冷的睡颜,杨可风低首看看沉浸在喜悦中的澔澐,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升起一抹异样的感受。
外头的天空蒙上一层灰雾,郁闷得让人难以舒展。
再次转醒,原薰雨庆幸自己所处之地还是病房,不是其他奇怪的地方。
离病床约一个走道的距离有一大片玻璃窗,由于材质的关系,它会将斜射入房的炽烈阳光给折射掉,使得光线变得柔和不刺眼。
原薰雨望着窗外发楞,阒静的空间中弥漫着一股闲散的气息。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宁静过了?
自有记忆以来,他便一直是在忙碌中过活,总觉得自己没有时间过这种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的生活,因为他的生命有限,所以努力想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想掌控自己的生命,想做自己的主人。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没有眠羽的深仇大恨要报,没有像风电信那样的人想守护,没有舞羽的独立自主,没有直宇的坦率开朗,更没有时雨的冷漠内敛……他突然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是,连想做自己的主人也做不到。
原本他认为找不到处方笺续命就没戏唱了,但依他此刻的领悟,就算找到了处方笺,他也一样没戏唱。
心空荡荡的,像无人居住的空屋,独自低回吟唱着自己的回音。
此刻他反倒希望自己死在那场空难中。脑海忽闪过心宇在发病前对他说的话——
梦的使者将时空拉近,危机同时存在与消除,心灵的空缺也将填补,时间将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心的碎块已缝朴。
那是心宇发病前为他们每个人占的卜,而心宇只给了他这五句话。
“梦的使者”是指他梦回过去的能力,只是后面的话语,他觉得有些滑稽。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啊!怎么心宇会说时间不重要呢?
病房门自动打开的轻响打断了原熏雨的思绪,他警戒的望向门口。
“薰雨叔叙,你醒了。”澔澐捧着一束星辰进来,朝他露出个笑容。
见来人是澔澐,他放松警戒,浮在半空的心也跟着落定。
“澔澐。”原薰雨也朝她露出个冷冷的笑容,但冰蓝眸子闪耀的温暖笑意让她安下心来。“我怎么会在这儿的?”
“飞机被恐怖分子装了炸弹,还没起飞就爆炸,薰雨叔叔是幸存的几个人之一。”澔澐边将星辰插入花瓶中,一边解说。
这件案子由她承办,她以超高的效率捉到嫌疑犯,只不过目前仍在调查嫌犯背后是否有组织介入。
这个时代当检查官的除了常面临到生命的威胁外,还得保持冷静清晰的头脑,才能和狡诈的罪犯周旋。澔澐向来以迅速破案着称,这也要归功于她底下有一群办事效率高的手下,但这件案子她渗入了个人的情感,让她打破检查警察署内的破案速度。
只要一想到原薰雨有可能因那名恐怖分子而丧命,澔澐就义愤填膺。
“原来如此。”原薰雨点点头,盯着花瓶中的花问道:“这是星辰?”
紫色小花配上茵绿茎叶,令人赏心悦目,纵使生命消逝却仍能留下它美丽的形象。
“对,从外面摘下来的。”澔澐指指窗外,从这儿正好可以看见一大片的星辰花田。
“那片星辰没想到能活这么久。”原竟雨因忆起当初种下星辰时的画面而笑。
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安详的感觉。
阳光照在澔澐身上,将她半个身子掩入光影中,柔和的脸部轮廓漾着浅浅的弧度,她的身材娇小,但由内而外散发的理性中带着柔和的气质却让人忽赂她的身高。
见他脸上的笑容未曾消褪,澔澐虽高兴,但仍怀抱着不安,寻求肯定的问:“薰雨叔叔,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是唐和小琤的女儿呀!”他轻笑着回答,回忆起初见她时的情景。“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丁点大,没想到一下子就长大了。对了,你几岁了?”
闻言,澔澐有些失望。她不想薰雨叔叔只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也不希望他想起十八岁的她是多么的任性。“我今年刚满二十。”
“二十?”原蕉雨在脑中计算了下,陡然察觉她的注视过于专注,而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似乎也太久了。
“离我们上次见面才隔了两年。”他有技巧的回避她不懂掩饰的眼眸,同时悄然握紧拳,一股紊乱的心绪无故生起,可是他找不到源头,只觉得澔澐的注视太露骨,隐含着他有预感无法承受的感觉。
“嗯。”澔澐点点头,她希望能再多听一点有关他的事情,而不是她的事情啊!可是这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长大了。”原薰雨淡淡的笑容浮上他绝俗的美颜。
“是啊。”澔澐只能暗自苦笑,听他用对待孩子般的语气对她说话,她不知该怎么接口。
她来不及参与他的过去,也无法插入他和父母之间的情谊,她所有的只是现在。
“现在是什么年代?”他伯自己仍是在梦回过去。
澔澐说了个数字,原薰雨明显松口气。
果然,时间已经重叠了,看来他应该不会再以梦的方式同他们见面。
在他心里一直存在着一个疑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与他们相遇呢?若说为了赚取“空”的经费,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他也是听了心宇说后才挖钱挖得更凶的。
那么……唉!多想无益。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抬起眼睫,目光的焦距是落在澔澐身后的窗子。
“薰雨叔叔,你的伤势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飞机爆炸的伤尚未痊愈,突来的肩伤延迟他出院的时间,澔澐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受伤,但是她很害怕原薰雨再次像这样莫名其妙就带了伤。
“不要紧,又不是第一次受伤。”原薰雨洒脱的笑容看在她眼底反而难过。
“喔。”澔澐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自己的口拙而沮丧。
“你为了什么而烦心?”原薰雨捕捉到她失落的表情,不经大脑的冲口问,“说出来比放在心里积病来得好。”
“啊,没有、没有。”澔澐头摇得似博浪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薰雨叔叔好像当我是小孩子一样。”
她已经大到足以明了何为恋慕,何为喜欢,何为爱了。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呀!”原薰雨笑容未改,在他的印象中,澔澐就是小孩子的模样。
只是她真的长大了,还记得她小时候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情景,还记得她眼睛失明时的倔强任性,更记得他受伤生病时她的照顾。
每一个澔澐的影像皆深藏在他脑海,不知为何,他竟然会将她记得如此清楚。
“我不小了。”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
原薰雨笑了笑,不想同她争辩这种问题。“对了,你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人好吗?”
“很好——”澔澐才想再说些什么,视讯电话的声响打断她的话。“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低声道歉后,她套上电脑,接收讯息。不一会儿,她点点头,“马上到。”
“薰雨叔叔,不好意思,我得离开一下,你好好休息。”她都忘了今天要带嫌犯去做现场模拟。
“不要紧,去吧。”原薰雨微笑颔首,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检查官的制服。
原来她是检查官。
病房内的温度似乎因澔澐的离去而降低了几度,让他有些不适应。
“薰,你醒啦!”一个人工合成的声音倏然闯入原本宁静的空间。
“SI?你还在呀!”原薰雨语带笑意的摇摇头。
真是长寿的SI。
“什么话,当然在呀!我又不会死。倒是看见朋友一个个的老去,也开始有些感伤了。”SI语带感怀的说着,还不时的叹气,以加重效果。
“是呀!朋友们都老了……”原薰雨附和,冰蓝瞳眸映着花瓶中盛开的星辰,想着澔澐的面容,蹙起眉,强迫自己把她的影像逐出脑海。“对了,这儿怎么出去?”
“喔唷,你想偷溜?”SI经过这么多年仍不改顽皮“本性”。
“你猜对了。”他活动一下仍不是很灵活的左肩,不顾有些虚弱的身子,跳下病床,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小子,你很不解风情。”SI啧声道,连它这个人工智慧体都看出那丫头的心,怎么原薰雨反倒比他这个机械还呆?
原薰雨找到了他的衣物,随便穿上一套卡其色的衣裤,收拾了下行李,转身走出病房,并戴上一个小型的耳机。
“会吗?”他笑答,无视于一路上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不然你就是很无情。”SI切入他刚刚戴上的小型耳机的系统。
“我只是一名使者而已。”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载负了什么样的讯息,但他只原当个旁观者。“使者不需要情感。”
“无情的人通常比平常人来得要脆弱。”这话由SI口中说出来格外没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