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全身神经的感觉目前叫作“痛”。
仿若有千万根针往身上扎,那种难以形容的痛正快意的在她全身上下内外肆虐着,但风蝶衣不打算认输。
然而,她的骄傲没有持续多久,她的上半身自动自发的往床边倚靠,以减轻腰的负担。
风蝶衣略感舒适的吁口气,眨眨沾上汗水的睫毛,连抬手拭去的气力也无。
该死的,她会渴死。想喝杯水也可以跌到地上,然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不上不下的“卡”在地上动也动不了,要是易阳进来看到,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他一定会笑……风蝶衣轻哼一声,又开始动了起来,她不能让他耻笑!
她会办到的!她可以“走”到圆桌那边喝到水的!
只要……只要再一下下……
“你在做什么?”突来一声问句,吓住了风蝶衣。
风蝶衣双手忙着想捉住什么,却扑了个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眼看就要重演适才的“趴地”事件——
她紧闭上眼,连尖叫也来不及发出就这么倒入易阳的胸怀。
“你在做什么?”易阳冷淡得不能再冷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同时她发觉有个力道环住她的腰,支撑她免于软瘫到地上。
易阳一进房就看见毒根未清的风蝶衣像正在学步的婴孩般还站不稳就想踏出第一步,头一个闪过心中的念头便是她想要逃,但她这个样子只怕逃到城门口已是数年后。
不怎么喜爱脑中萦绕的想法,他的眉不自觉地拢紧。
风蝶衣放任虚脱的自己被他拦腰抱起放回床上。
“我要喝水。”被子盖上的瞬间,她口干舌燥的命令。
易阳挑起眉,睨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即转身去帮她倒杯水来,坐上床沿,将杯缘凑近她唇边,风蝶衣一连喝了三杯才肯罢休。
见她喝水的那个蛮劲,易阳推翻了先前的臆测,“你想喝水?”
“废话。”风蝶衣瞟易阳一眼,不是渴到受不了她干啥自讨苦吃乱动?
“你可以等我来。”易阳心的一角因风蝶衣的承认而舒缓。
她不是要逃。这个认知让易阳不由得想笑。
想笑?没事他笑什么?易阳强烈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以往。
“等你来?”风蝶衣尖声叫着,“那要是我要解手呢?也要等你来啊!”
易阳被她这一问,低笑出声。
“笑什么?”风蝶衣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满是埋怨的瞪着易阳。
有什么好笑的?她说的可是很实际的民生问题耶!要不是她真口渴得受不了,哪会无聊到拿自己尚未痊愈的身子来玩?
可是,这可恶的男人竟然笑她!
“没什么。”易阳轻咳几下,正正脸色,而笑意仍残留在不曾有过笑意的眸底。“那么,你现在想解手吗?”
“喝了那么多的水,当然会想啊!”风蝶衣恶声恶气的说,尚未理解到易阳问这话的意思。
“我想我能理会你的抱怨。”如果可以,易阳也不想亲自照顾她,但有鉴于先前的经验,他宁愿辛苦一点自己来,也不愿意再开一条道路让有意杀风蝶衣的人通行。
“嗯?”风蝶衣在易阳离开又回来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时霎时明了他要做什么,“易阳,我现在没……”
易阳只是微挑下眉,便拉过她的手,轻柔不伤她的力道让风蝶衣些微失神,而易阳就趁着她这失神的短暂时间将她腾空抱起。
披风以轻舞之姿从颈至脚覆住她,有飞扬之嫌的披风角也让易阳以包裹的方式折好。
“你……”风蝶衣略显惊讶地颤动睫羽,清妍的容颜染上一抹淡红。
“怎么?”易阳低头看她,冷冷的黑眸深沉不见底。
“我尚未想要解手,不过你可以带我出去透透气。”老实说,风蝶衣说出这话一点也不觉不合宜,只是被易阳抱着,她有些心慌罢了。
“这儿没什么好透气的地方。”要他选,他还宁愿待在房内,至少茵绿湖居乃至整座凌云城向来皆是死气沉沉,最有生气的地方是凌水璃的居所。
但凌水璃想必不会欢迎他们的到访,与其徒劳无功,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可是我快闷死了。”风蝶衣蹙起黛眉,她成天待在房内都快闷死了,再不出去透个气,她会疯,尤其是现今有人自愿当她的脚,她怎能轻易放过。
易物阳没有答腔的回身,将风蝶衣重新放回床上。
“我要新鲜的空气。”风蝶衣恨恨的说出她的需求。
天!易阳怎能……她要出去!
易阳替她盖好被子后,打开离他们最近的一扇窗,冷冽的空气窜进暖和的室内,显得格外的清新。
“易阳!”风蝶衣会被他气死。
“别动。”他像教训顽劣学生的夫子皱着眉。在见着风蝶衣枉顾他的劝告乱动招致恶果时,他的眉攒得更深,“我警告过你。”
“你到底要像这样把我关多久?”风蝶衣气恼的语问。
一道冷芒划过,凝冻易阳眸里那簇小小的笑意,“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探知凌云城的地形吗?”
什么?!风蝶在未曾料想易阳会扭曲她那一点小小的渴望至此。
易阳的话比一刀砍在她身上还令她难受。
风蝶衣弯起红艳樱唇,美眸里的冷意犹如狂雪,爽朗轻快的嗓音吐出的却是充塞着寒肆邪妄的讽语,“我是否该感谢你给我这个灵感?”
知晓要是再说下去自己会失控,风蝶衣干脆忍痛翻身背对易阳。
易阳冷凝俊颜在风蝶衣转身背对自己的刹那有破裂的迹象。
窗外白雪纷落,窗内气温陡降……
迂回廊道间,有道水蓝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在灰暗沉重的凌云城中显得格外突兀而耀眼。
而那道水蓝色的身影后,暗蕴着一抹黑影。
第七章
镜,又叫“鉴”。
古人以镜照自己以端正行止。
曾几何时,铜镜鉴人的功用不再,而成为人人欲夺之而后快的藏宝图?
风蝶衣望着茵绿湖居窗外的景致,不由得轻叹了起来。
她不该坐在这儿哀声叹气的,也不该在这儿感叹双飞如意镜的功用遭曲解,更不该在这儿想着易阳那个脑袋有大半是装进石头的大蠢人。
这个绿湖居还真是静得惊人,不知是因为只有她一人在而静,还是真的因为这儿便是一处偏僻的居所而静。
总之,她快闷疯了。
这些天,她的毒根已清,身子骨也渐渐复原。
直到能下床走动,她才发现这首绿湖居很少有人走动,也很少有动物出没,除了易阳,她压根儿没见过其他人。
想来他该是恶意的要隔离她,将她软禁起来。
可他为什么不一刀杀了她以求个痛快,反要用这种方式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一想到那天他说的那句话她就有气!什么要探凌云城的地形,她压根儿没那个意思!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的想法听在他人耳里就全变了质?
真不知是她的表达能力有待加强,还是易阳的听觉有问题,一句好好的话,都可成为伤人利刃。
“别站在窗前。”
易阳的声音无预警的自身后传来,风蝶衣肩膀一抖,轻纤的身子回转过来,望着手执盛有饭菜的托盘的易阳。
一袭黑衣的他看来比平常更加冷肃。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风蝶衣俏眸一眯,发尾随着拂入房内的风而扬起,劈头不是问候而是质问。
水绿色的袖子因风而轻盈地摇摆着,身态犹若因风吹拂而动摇的柳树。
两人眼眸相对,易阳先行低首避开眼神的交会,将托盘放在桌上,“用膳吧。”
“我不吃。你到底解不解开我的穴道?”风蝶衣皱起眉,紧盯着易阳波纹不兴的脸庞。
她倚在窗台上,背有些受冷的瑟缩了下,但她立即挺直背脊,不肯示弱。
“时候到了自然放了你。”易阳的目光冷冷的落在她身上,好似黑夜中盯着猎物的狼。
“时候到了是什么时候?”风蝶衣保持着与易阳的距离,不肯退让的问。
“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易阳以眼神示意她用膳,态度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混蛋!王八蛋!乱七八糟蛋!风蝶衣教易阳的态度给惹恼了,移步来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两人的身高有一段差距,因而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易阳,这算什么?”她不明白为何易阳要留下她。
明明没有感情的人,何以强留下她?
总之她是自作孽,在交浅之时即不小心投入过多的情感,害得自己现在完全不知如何自处。情感会使人脆弱,风蝶衣亲身印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所以她现在当懦夫,想抽身了,却身不由已。
“什么算什么?”易阳突然拉开椅子坐下,冷眸淡扫,略过她仍有些苍白的容颜,微蹙起眉。
“我对你而言,是个失了利用价值的人,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我,或是放我离开了事?”风蝶衣问出连日来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晶亮的黑眸凝睇,眸中闪着莹莹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