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爱逞强的病人,忘了你的腿伤吗?还敢这么贸然地下楼梯。”伊森饱含笑意的调侃听在蒋冰彤耳里是百般的刺耳。
“我可也没忘了是谁害我受伤的。”她任他扶着,一步一步的下楼梯。
由于受伤,她只能在他这儿住下,还得骗父母说她住在朋友家几天。
“我道歉,不过依当时的情况,我只能这么做。”只有让人质失去利用价值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而且依我的医术,绝对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
“让你治我才担心,你还是学生,没有医生执照,谁知道你功力到不到家?”蒋冰彤话虽是如此说,但她很讶异一个医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医术竟纯熟到可以将她大腿的子弹取出,只留下一道小小的伤痕,工整的缝合技巧实在不像是个学生。
是她没知识,还是每个医学院的学生都这么厉害?
“好歹没把你医死嘛!何必那么紧张呢?小桶。”伊森扶她到沙发坐下,对着她笑。
“小彤,不是小桶。”蒋冰彤纠正,心跳因为他的脸太过靠近而有那么一会儿的紊乱。
“不晓得为什么,‘桶’这个音我总是发不好。”大概是世界各国跑多了,国语都不太标准了。
“彤,不是桶。”好好的一个字被他一念,都变得难听起来。
“桶。”伊森怎么发就是发成“桶”。“小桶,小桶,小桶……”
“你是不是台湾人啊?国语这么破!”蒋冰彤抿起小嘴,皱起眉头。
“嘿嘿,那请咱们小桶小姐发一下‘乐’跟‘热’这两个字的音如何啊?”伊森邪邪一笑,在某个偶然的机会下,他发现蒋冰彤也有发音上的缺陷。
蒋冰彤这回鼓起腮帮子,朝他皱鼻子,“哼!发不准又怎么样?起码没你那么离谱。”
“呵呵……”伊森笑出声,摸摸她的头,然后往厨房走去。
蒋冰彤伸手理好被他拨乱的发丝,心跳仍无法恢复正常。
“来,吃饭了。”伊森端出煮好的食物。
“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喔!”她拿了筷子就准备大快朵颐。
伊森手支着下颚笑看着她,“你不怕我在里头下毒吗?”
“你会吗?”她清澄如镜的眸子眨了眨,反问道。
“不会。”伊森自然而然地摇头,“真是的,你一点警觉心也没有。”
“什么警觉心?”蒋冰彤不怎么了解他的话。
“万一我是坏人呢?你亲眼看到我开枪伤人,为什么还能保持冷静呢?”伊森原以为她一醒来就会吓得远离他,毕竟没人想跟个随时有危险的人在一起。
可是她的反应就像是他从来没伤过人一样。
这个问题让蒋冰彤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坏人会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四个大字吗?”伊森好笑的指着自己。“说不定我就是那种人面兽心的人呀!”
“若你真是坏人的话,你不会救我,更不会留我在这儿疗伤。我相信你所伤的那个人是坏人,当然,你放心,我是不会去报警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儿呀!”她完全信任的眼神让伊森心中的疑虑尽消。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信任我?”伊森不明白,他们才初识,蒋冰彤却一副好象他们认识很久一般的待他。
“直觉。”蒋冰彤坦然无伪的笑容开启了伊森心底的某个角落,“你是好人,我相信我的直觉。”
他呆愣良久,好一会儿无法成言,望着蒋冰彤的眸子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蒋冰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摇摇头,视线仍未移开。
“伊森,你这样看我我会觉得很别扭ㄝ!”捧着碗,蒋冰彤不安的移动身子,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伊森眸光柔和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打从出生开始,他就背负着医院继承人的头衔,虽然父母亲的教育理念很开明,但要不是有另外三位好友在,他恐怕早就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几年前,他们四个人创办一个组织,只要委托者称了他们的心,就会不择手段的达成任务。
但最近他有些厌烦于这些层出不穷的状况。人为了一己私欲,竟可以花上所有,只要得到一样东西。他不是东西,为什么会扯上这样的情况呢?
烦躁的他接受了水蓝的建议,自美国返台休假。然而休假并未能去除他的烦躁,以及未解决的麻烦。
如今,蒋冰彤短短的一席话及笑容,竟将他的烦恼化解得一干二净。
“你好象没什么烦恼。”
“谁说的?”蒋冰彤吃到一直打嗝,“我从国小六年级开始就为了自己的学费而努力打工,一直到现在,我已经打过无数的工了。每当结束一份工作,我就会开始烦恼下一份工作该做些什么、怎么样才能赚到钱。还有,我也很烦恼我的大手、大脚,我的脚之大,前所未见,想买漂亮的鞋子也买不到,天知道我多羡慕那些脚小的女孩子呀!”
说着说着,她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脚要让伊森看清楚,证明她所言非虚。
伊森闻言,盯着她的脚半晌,久久才点头,“的确是比一般女孩子的大。”
“你看吧!我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呢?”满嘴食物的她含糊的说。
她在安慰他。伊森感觉得出来,笑着伸手拿掉蒋冰彤沾在颊畔的饭粒。
“谢谢。”他由衷地道谢,露出真心的笑容。
“说什么啊!”蒋冰彤不自然的抡拳捶他。
“以后你还会来找我吗?”伊森期待两人下一次的会面,他很喜欢跟她相处的感觉。
蒋冰彤眨眨眼想了想,然后在伊森忐忑的心情下露出一个融化寒冰的笑容,“好啊!”
伊森因放松而咧开嘴角,开朗自在的笑容、熠熠生辉的黑眸紧紧吸附住蒋冰彤的心。
那样的笑容、那样发亮的黑眸,谁知道他竟会变得如此无情?
蒋冰彤拖着受伤的脚下床,来到窗边。“五步。”她喃念着,伸出的手正好碰到窗棂,她身子往前倾,将脸颊贴在微凉的玻璃上。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呢?是晴还是雨?
她刚刚作梦了,梦到伊森用发亮的眼睛和开朗的笑容跟她说:“我们下次还能再见吗?”可转瞬间,伊森的眸子和笑容转为冷酷与嘲讽,用无情的声音告诉她:“你只是我闲暇时的消遣品。”
为什么会一直想起他的事呢?在她发生这样的事后,过往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原以为已经随着时间淡化的伤痕,原来还是存在着。
她轻捂着胸口,感受着心脏微带酸楚的跳动。
“小彤。”石翊翎来探望她,发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窗前。
美颜流露着苍凉,眸子盯着窗外看,窗子倒映着她的容颜,可石翊翎知道,她根本毫不自觉。
“小翎,你来了?”她回过神,任好友扶她回林边。
“你觉得如何?”石翊翎检视她愈见削尖的容颜,“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是吗?”蒋冰彤眸子微阖,长长的睫毛遮去了她眼里流泄的心绪。“大概是因为作了梦的关系吧?”
“梦?”
“是呀!梦。”她微弯唇角。“小翎,我在这儿多久了?”
“一个星期左右。”石翊翎看着好友,不禁叹息,“小彤,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什么烦恼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我们都在这儿,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小翎,有些事不是想说就说得出来的。”蒋冰彤无奈的叹息,她也很想说出来,可话一到嘴边,怎么也出不了口。
“我不想逼你,可是我真的不忍心见你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
蒋冰彤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没有折磨自己,真的。我只是不想动手术,我必须适应自己眼睛已经瞎掉的事实,不想希望愈大,失望愈大。”
“可是不试的话,又怎么会知道结果?”
“我很累,小翎,不想谈这件事。你和关承羿还好吧?”蒋冰彤欲哭无泪的笑问。
“很好,小琤和唐皑钧也很好,你不必担心我们。”石翊翎红了眼眶,看蒋冰彤这么顽固,她却无力为她做些什么。
“那就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蒋冰彤马上故作轻松的改变话题,“我跟你说,我的主治医生很可恶,他不准我出院,我明明就已经没有大碍,他却说没有他的允许我就不能出院。哼!他是不是很独裁?”
望着她强自振作的模样,石翊翎真的不忍心。
“小彤……”石翊翎忍不住哭了起来,“求求你,你动手术好不好?不要一个人陷入自怨自艾的局面,不要!这样一点也不好!以前那个迷糊又可爱的小彤呢?我不要现在这个小彤。”
“小翎,我还是我。”
“如果伯父、伯母在的话,你会这么讲吗?”
“你答应过我不让我爸妈他们知道的。”蒋冰彤要求石翊翎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