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翊翎沉默了,她思考良久才回道:「再说吧!我相信这样的我你们都很习惯了,何必再追究原因呢?」
「也对。」蔣冰彤叹道,「只要你开心、快乐就好。你……现在还好吗?」
虽然她们两人都住台北,但碰面的机会仍然不多,平常忙得连电话都没时间打。
「很好。」其实石翊翎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好」。
「那就好。」蔣冰彤恢复她傻大姐的性格,「我告诉你,我们这次的计画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再打电话跟你报告。」
「好。」石翊翎为自己有这么两个好友感到慶幸,虽然她一直没告诉她们自己转变的真正原因,可她们仍是全心地对待她,拿她当好友。「你和他,也还好吗?」
她问的是蔣冰彤和自大学交往至今的男友的近況。
「还不就是老样子。」蔣冰彤的语气有些僵硬,石翊翎听得出来,却不再追问。
若是以前的她,或许会窮追不捨,但是现在……她没有多余的力气,何況问了,蔣冰彤也不一定会说,若是她愿意倾诉,她会自动说明。
「GOODLUCK!」这回石翊翎的祝福多了真心。
「拜了!」蔣冰彤连忙收线,以免被石翊翎套出些什么来。
无言地望眼传来「嘟嘟嘟……」声音的话筒,搁下它,她将已煮好的咖啡倒入一組咖啡杯中。
「好了?」等在客厅的关承羿早闻到香味四溢的咖啡香,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欲先饮为快。
「嗯。」看着他期待的面孔,石翊翎突然有种紧张感,而这股紧张随着他愈靠愈近而愈升愈高,她清清喉嚨,「先说好,要是你喝完了觉得哪儿不舒服,我可是不负责任的。」
关承羿端详石翊翎看似冰冷的容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不语地执起咖啡杯,先闻闻咖啡的香味,再轻轻浅尝,唇边的笑意未改。
石翊翎发现自己很想问他咖啡的味道如何,她及时压下这股意念,可眸子却紧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关承羿抬眼正好「逮」到她的注视,漾着月般柔和光量的黑眸微盈笑意,低吟般地道出看法:「极品啊,极品。」
心头压抑的紧绷被关承羿三言两语化解,她否认关承羿对自己的影响力,冷笑道:「那你最好将整壶都喝完。」
表面上看来她是在刁难,实际上……
关承羿唇边的微笑化成更明显的弧度,他搁下咖啡杯,来到石翊翎面前。石翊翎因他身高所占的优势而想逃开,可她的脚却如同生根般动也不动。
「小翎。」他的指尖轻拂过她的颊儿。
「做什么?」她充满敌意的拨开他肆虐的手。
「心里想什么最好坦白的说,这样才不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关承羿专注地睇着她,不让她有机会闪避。
「我向来有话直说。」她直视关承羿的眼眸冷得教人心寒,可关承羿却只回她一个包容、甚至是寵溺的微笑。
「那就好,只要你问心无愧便行。」他没再勸说下去。
不知为何,石翊翎的情绪被一抹失望所占据,她张口欲言,但终究是没有说出。
「你这身好手艺是怎么得来的?」关承羿狀似不经意的问。
石翊翎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霎时定格,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问题。
「『磨』出来的。」她轻喟,若可以,她宁愿不要这身好手艺。
关承羿心一拧,因石翊翎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脆弱。
「我是个好听众,你但说无妨。」关承羿发现她心中瞬间筑起了冰冷的墙。「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半年后便毫无瓜葛,不必担心我会将你的秘密洩漏。何況有这么个现成的人听你说话,别错失良机。」
石翊翎推推镜架,倔强的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他出其不意的取下她的眼镜。
「关承羿,你做什么!」没有眼镜,眼前所有的景物便似浸水般晕开,怎么看也看不清。她想抢回眼镜,无奈先天上的差距使得她一头栽进关承羿的怀里,被他紧紧的抱住。
「让你变得诚实而已。」关承羿那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让石翊翎胸臆间胀满怒火。
「该死的!把眼镜还我,没有眼镜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正好,你现在只能依靠我。学习信任别人是一门重要的炉程。」他变本加厉的腾空抱起她,让她着不了地。
「我不想学!」石翊翎辛苦的挣扎着,却因关承羿抱起她的缘故,只能环住他的脖子以求平衡,迷濛的视界里只有关承羿的影像最清楚。
「相信我。」他的唇近在呎尺,眸里有着严肃的认真。
「我不想相信你!」石翊翎怒气奔腾的吼。
「是吗?」他沉声问。
石翊翎因他倏然转变的语气而怔忡,在他专注的凝视中看到亟欲逃开的自己,她的胸口紧缩、喉嚨干涩、眼眶发热。
「为……什么?」她好困难、好困难才吐出这三个字。
关承羿没有回答。还不是时候,还不是吐实的时候。
「人要懂得诚实地面对自己,若是连自己也欺骗,那就太可悲了。」他轻柔的吐诉如风般吹过耳畔,唤醒了石翊翎心底深处最柔软的一片地。
她不明白关承羿知道些什么,但她确实如他所言,一直在自欺欺人。为什么才一个月,他就完全看透了她?为什么他要逼她去面对她一直不愿意回想的事呢?
「我没有欺骗自己,我这样就……就很好了……」她在內心交战着,不愿正视心中那个柔弱的自己。
「是吗?」关承羿质疑,俊眸有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回我自己吗?我没有!没有欺骗自己!」老羞成怒的她声嘶力竭的吼着,「关你什么事?你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撑过来!不知道我根本不敢再对人敞开心胸,我根本不信任人类,人类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
关承羿只是紧拥着她,等待她挣破自己设下的牢笼。
「我的母亲……在我大二那年去世……」石翊翎蚊蚋般的呢喃自一阵沉寂后传出,「那时候开始,我便下定決心不再为任何人而活,不再为任何人掩饰內心的情绪。我不想再裝扮成别人眼中的好孩子,不论內心起伏多么剧烈,脸上永远只能挂着温顺、开朗的笑容,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依偎在关承羿怀中,她不自觉地道出往事。
「我母亲……我母亲是国內某个企业家的情妇……她的地位被所有人瞧不起……所以……所以……为了她,我必须当个乖小孩,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我……我讨厌自己,也讨厌我父亲,恨他为什么不能给我们母女两一个名分?我一直不敢让小琤和小彤知道我母亲是别人的情妇,我很自卑……」石翊翎短促的喘着气,她眨眨眼睛,不想为这种事掉泪。「就这样,就这样了。」
「小翎,」关承羿强迫她看向他,满怀怜意地微笑着,「我不会因为你母亲是情妇就看轻你。同样的,我相信你的好友也是。」
「谢谢。」石翊翎衷心道谢,「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不行。」关承羿拒绝她的要求。
「为什么?」她开始挣扎,她都说了,他还想怎么样?
这些话,她连小琤、小彤都没说,却对他这陌生的丈夫吐实,他还不满足?
「还有吧?」他要她全数说出,脱虽以往的阴影,就他所查到的不止如此。
「没有了。」石翊翎直觉的否认。
「是吗?」他不容许她虛与委蛇。
「没有。」不想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没再想过这些事,没必要想起的事她是不会刻意去记的。
关承羿空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就是一吻,「是吗?」
大有再不吐实就继续吻下去的意思。
石翊翎气红了双颊,「接下来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他气定神问的再次抬高她小巧圆润的下巴。
「别……我说。」算她怕了关承羿,打从认识他开始,她就注定栽在他手里,永无翻身的机会。
「我等着。」关承羿终于放开她,拉着她到餐桌坐下,为她倒了杯仍保温着的咖啡。
他相信她会需要的。
石翊翎双手捧着咖啡杯,感受咖啡透过杯子传至手心的热度。「母亲的丧礼,父亲并没有来参加,反倒是他的原配夫人和儿子、女儿们来了。我想,我应该感谢他们为丧礼『增色』不少。至今我都还记得他们恶毒的表情和讥誚的言语,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让我这么痛恨、这么厌恶。但我更恨的是我父亲,他竟然不出席母亲的丧礼,以往的甜言蜜语都是谎言,我母亲却深信不已,为他赔上自己的感情、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爱情是虛幻的,人是不可靠的,我这么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