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烦啊,武承旸慵懒地微眯了双眼,伸了个懒腰。
从闲云野鹤的自由生活回到着拘绑的炽焰堡里,这些日子真够他受了,真难以想象从前的他是怎么耐着性子熬过二十个年头的。
白天,在财伯和晔弟、二娘的共同教导下,重新接触经商事物;晚上,可有得香艳刺激了!软玉温香主动送入怀,直教人酥了骨头的媚声细语在耳边回绕,这要说了出去,怕不羡煞所有人了?有权势在握,又有佳人在抱,岂不乐哉?
可最不为外人所知的,却是最最症结之处--出了可爱又可敬的财伯之外,其他人--包括他所谓的娘子都各自怀有居心呐!光看二娘和晔弟那要让权却又万般不舍的模样就够他笑上好一阵子了。
其实应付二娘和晔弟并不难,较难消受的却是美人恩。可,只是难以消受罢了,他愿不愿消受,还是一个问题呢!他可是徜徉江湖的"夜",要这样就被困了,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从回到炽焰堡的那个晚上起,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晚都待在书房里"苦心研究"过去五年那些堆积如山的帐册,又哪有时间回房歇息呢?想到徐桃红每每用膳时见了他都是一脸深闺怨妇样,武承旸忍不住轻笑出声。
连夜闯国库、盗取库银私下赈灾这等缜密事儿,他都能计划得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更何况是炽焰堡这小小的流水帐?他只消看过一回就尽收于心,甚至连无心错误、有意作假之处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一来为了降低二娘他们的戒心,二来为了避开徐桃红的纠缠,他还是作百思不解状,彻夜研究,夜不归房。
守身如玉是为了谁呀--武承旸啧声连叹,耸耸肩,拉直双臂又伸了个懒腰。
"秋袭姐,这让我来就好了,你回房歇着吧。"担忧的唤声自园子的另一端传来。
从脚步声听出来者有二人。武承旸自嘲地轻扬嘴角。他可真是会挑,挑了个众人必经要道休憩,都怪圆中只矗了这株白桦树,勾起了他的思物情结,才会想都没想就跃了上来,这下可好,瞧,现在他连走也走不得了,要是这样当场跳了下去,怕不把这两个小婢给吓死了。
"奴婢没有歇息的命,这是管事派给我的工作,怎能交给你?"被唤作秋袭的女子淡道:"你也有事得做,不是吗?青环,别担心我,我做得来的。"
武承旸原是笑着,却让那带着淡然的温婉语音触动了心底的某一根心弦,笑容蓦地僵在唇畔。他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想看清她的模样,可她背对着他的角度,却只在他的眼里映入了一抹玲珑的纤细身子。
好熟悉,象是曾有人用着这样的声音,在他耳畔温柔的呼唤,但为何记忆中总盈满了轻怜蜜意的甜美,如今却染上了淡愁,让人心为之收紧……他剑眉微敛,凝聚心神尝试着想捉住那一闪而过的模糊,却又被两人的对话给拉走了心神。
"可,这不一样啊!"青环低嚷,"管事铁定让人收买了,净派些粗重的活给你。瞧,天可冷着呢,井水也冻人,还把咱们的衣物都交给你洗,这不是摆明了整人吗?不帮着你,怕洗到天黑都洗不到一半!"
"青环,你听不听我的?"秋袭没扬声反驳,只是柔柔地回了句。
青环一顿,而后低叹口气:"听--"
"这不成了?"秋袭轻笑道,"去吧,若你忙完手边的事,还有空的话,再请你帮我。"
"好、好、好,没一次说得过你。"青环低声嘟囔,碎步离开,离去前还不忘再交代一声:"洗慢点,等我来呦!"
直至脚步声远去,武承旸听到竹篮拖过地上的声音响起,许久才经过树下,承重又缓慢。一瞬间,他发觉自己竟明白那名唤秋袭的女子的心思--她不愿在青环面前拖动竹篮,是因为怕青环见了心疼,又停下手来帮她。
眉宇不自觉地拧起,感觉胸口沉窒不堪。他怎么可能懂得?他只听了她的声音,甚至连她的模样都见不真切,他又怎么可能懂得她在想些什么?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竹篮拖过园子,到了通往后院的小门前,商秋袭已累得用手扶墙,不住喘息。
可不是,管事这失了偏颇的指派,除了二娘的威胁利诱外,还会有其他的可能吗?二娘存心想把她逼走的,想逼得她受不了苦,连小婢也当不成,就这么放弃奔回娘家去。
兄长也是富甲一方的,嫁过门前她也是被捧在掌心上受人呵疼的,要是她现下这模样让兄长见了,怕就算是她再怎么激烈反抗,也会让他软硬兼施地架了回去。
看着那沉重不堪的竹篮,商秋袭一咬牙。不!就算再怎么吃苦,她也不会离开炽焰堡!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将竹篮拖到了井边,拖过靠井放置的大木盆,而后使劲拉扯井绳汲起井水,虽冻得双手发颤,重得双臂发酸,还是一桶接着一桶,装满了大木盆。
武承旸足下无息地踱至她的身后,看她忙碌地找出洗衣棒,蹲在井旁,拉起一件衣服浸入盆里开始用力地拍打。她瘦弱的身子象风吹了就跑,怎有力气汲满整盆的水?武承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啊!"一阵风起,带起了竹篮里的一条手巾,商秋袭低呼一声,起身去拾,可突然改变姿势让她眼前一黑,她连忙攀住井边,再次蹲下了身子,等脑中的昏眩过去。
"要紧吗?"武承旸想也不想地急忙上前,屈身看她。
这声音她盼了五年的,怎么会认不出?商秋袭一怔,猛然抬头,人还没看清,尚未回复的晕眩又让她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
武承旸及时伸出的手化解了她后跌的危险,微微一托,立时将她扶起。"别老象个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的,摔疼了,痛地可是自己呢!"他低笑道,语里有着暖人的责备。
他的玩笑话全没听进耳里,商秋袭只贪婪地要将他的形貌摄入眼里。
从答应了老夫人那日开始,她一直强抑着内心的冲动不敢放松分毫,怕一松懈,就再也捉不住急欲朝他飞去的心,敛湖住想奔进他怀中的举止。她强迫自己只要知道他好好地、平安地待在炽焰堡里,其他事就再也不去听,如此才能说服自己不去见他。
咫尺相思,却远得叫人心疼!
可,当他这样突然出现她面前,什么自我压抑、什么自我说服全都没了,五年了,她盼了五年了!如今他粲笑依然,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他的身子是温的,这不再是场梦境,他平安无事呵!商秋袭恍若未觉地紧紧攀住她的双臂,微微哽咽。
武承旸轻扶住她的腰,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让他不由自主地微皱起眉。哪有人腰能细到这种程度的?想到这样的身子居然还拖着着那沉重的竹篮走了那段路,一股没来由的怒气就油然而生。这反应让他一惊。怎么了?向来善于控制情绪的他,怎这么容易就被挑起了火气?瞧瞧,连他娘子也不曾碰得的扎实双臂,此时却让她紧紧攀着,就连胸膛也让她靠上了。
"嘿,头还晕这吗?再借你多靠会儿吧!"他低笑道,将怀中的她再环紧些。登徒子行径啊、趁人之危啊,这些词闪过脑海,但武承旸一挑眉,却半点也不想将她推开。
沉沉的笑声透过胸膛撞进她的耳里,就象他以前总是贴近她耳畔低语,那般的温醉如丝,商秋袭心猛地一震,却也捉回了放肆的心思。
她怎能接近他?明明就是因她克他才忍痛成了小婢,现下又和他接近,她的牺牲不全都白费了吗?商秋袭连忙将他推开,收拾了心底翻涌的激动情绪,垂首敛目恭敬一福:"奴婢失礼了,请大少爷见谅。"
"唉、唉,你方才没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武承旸手支着膝盖,侧首看她,拿起手巾在她眼前晃晃,"亏我还费劲替你拾了这条手巾回来呢!"他总算看到她的脸了,顶多只算中上之姿,甚至比不上徐桃红的美艳,可她盈然的水眸深处,却有着一股晶灿的光芒,那么的扣人神魂。
她就这么干脆把他推开,让他好生失落,更何况,那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吧?有点欲盖弥彰呢!这可勾起他一探究竟的欲望了。武承旸挑眉一笑,有股吹口哨的冲动。不行、不行,财伯老丈叮咛过,不能吹口哨的。真是,竟连吹口哨的自由都没了,他无声地低叹口气。
"啊……"商秋袭掩口低呼,想伸手去接,但一抬头接触到他眼中的笑意,心又不由得乱了,沉沦了。曾经如此的爱过,教她怎能做到忘了过往?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怕不够自制捉回脱缰的心神。
"我长得真这么吓人吗?"武承旸耸耸肩,"不理我就算啦,算我多管闲事好了。"走到木盆旁扔下手巾,看到竹篮里的衣服不禁瞪眼:"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