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心底清楚,该走的时间已经到了,就算再拖一两天,也是得走。
无奈的是,她发觉自己有个可笑的念头——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甚至半天都成。
理由呢?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会想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没道理呀,心情乱得一塌胡涂,她还是快点走吧……
“青心?”
熟睡的人在她想转身时猛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喃,把她吓得差点腿软。
打算离去,她没费事再在脸上涂炭粉,也想不到会这样就被认出来。
她在压迫感中缓缓回过头,但床上的人只是眯着眼,睡眼惺松的模样似乎有着很深的不确定。
”青心……是你吗?我找你……找得好苦……”半梦半醒间,姬万里无意识地叹息。
一瞬间,好像碰触到他心底不愿轻易让人碰触的东西,蔚青心的心弦不由得震动了一下。
她几乎要窥见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可是也察觉他正试图自朦胧意识中清醒,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让她再耗下去。
倏地,她隐隐有些懊恼竟没有时间慢慢发觉真相。
“你在作梦,别醒。”
发现他就要完全清醒过来了,她急忙挣脱他的手,回头看他最后一眼之后,一个纵身便往外跳,展现利落的轻功离去。
是呀,别醒,现实不会比梦来得美好。
手中的温暖一空.姬万里蓦地完全清醒坐起,望着空无一人。异常冷寂的房间,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却下意识张曰低喃:“阿青?”
楞了一下,他突然望向内房人口,不由得唤道:“阿青!”
不见阿青奔人房来,他不安的叫唤声又大了些:“阿青——”
外头始终没反应,他不死心地又叫了好几回,开始察觉不太对劲。
不管他怎么叫,都不会再有个“阿青”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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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这个人,就这样在姬家完全消失了。不用说,薛宝花加诸在阿青身上的猜疑,不真也真了几分。
为此,姬万里变得沉默,整天不说一句话,像个哑巴闷葫芦。
没人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就连姬老爷和姬夫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更让人不得不以为他和阿青的关系非比寻常,连在人后鸣鸣自得自己绝对没错的薛宝花,到了他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敢尽量拣讨好的话讲。
衙门的人查探不到消息,来了又走;姬万里还是不相信.阿青会是那个有名的夜贼。
他沉默,只为痛心她的不告而别,就好像五年前的蔚青心。姬万里不免自我怀疑,是不是他永远留不住用心对待、一心一意想留在身边的人?蔚青心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阿青也是。
沉寂一段时日后,他有了新的决定。
不!他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他要她们明白让他心痛的代价。
他不但要找到蔚青心,还有阿青!不管要花上多少年,他都要把她们一个个揪回来,绝对没有让她们想走就走、完全不管他作何感想的道理。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们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想甩掉他姬万里?就来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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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
蔚青心站在摊贩前头,正要掏出钱来买包子;听见熟悉的唤声,她不禁身子一僵,但终究没有轻易回头。
赌赌自己的运气,或许对方会以为他认错人也不一定。
只停顿了一会儿,假装没听到的她匆忙付了钱,拿了热呼呼的包子就打算走人。她并非故意想在大街上晃,惹起熟人注意,只是肚子饿了总得吃东西,所以不得不出来找食物,好招呼早已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为了躲开姬家人,她自然是不再把黑炭粉往脸上抹。
现在的她白白净净,换上女装,不过是个普通女孩。
可惜,不是阿青她便是蔚青心,在长安城走动很难不被认出来。
虽然过了五年,别人可能认不出她来,但绝对不包括自家人。
那是大哥,都五年不见了,她还记得他的声音。
“心儿,你娘病了!”不太确定她是小妹,蔚青纬再度喊道。
是与不是,一试便可知。
在姬家,心儿从小就不多话,难免让人觉得早熟和冷漠;可是他知道,她至少非常孝顺三娘,不可能听见三娘病了还无动于衷。
三娘是病了,想女儿想病的,名医也束手无策,要是心儿再不肯回家,恐怕三娘的病会渐渐严重到药石罔效。
果然,蔚青心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来。
“我就知道是你。”眸光闪烁,蔚青纬沉重地感慨,心中的复杂滋味实在难以言喻。“心儿,你可知道,我们找了你五年啊!”
当年,是爹要她滚出家门,所以没人能责怪她的出走;只是谁也想不到,年仅十二岁的她会把爹的话当真。
一走五年,也唯有她会当真吧!
“我娘病了?”
久久,她只问出一句话,看着大哥点头。
要她如何解释,之所以离家五年不是因为爹狠心的话,而是为了心镜和想摆脱身不由己的婚约?思前想后,她都没有恰当的解释和说辞。
既然无法解释,似乎也没必要解释了吧!反正也没有人期待她的解释,先回家看娘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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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青心返家,对蔚家来说自然是个大消息。
被家人簇拥其中,久违的亲情让她感到相当陌生。
她本来就不是和家人很亲近,老实说她是被吓坏了。
读出每个人的开心,她开始愧疚起离家出走的事;她从来不知道大家这么在乎自己。
毕竟是女儿身,她本以为自己对蔚家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紧抱着她不肯稍放、又是哭又是笑的娘亲,更加深了她为子不孝的愧色;至于爹亲,虽然什么都没说,隐隐泛泪光的苍老眼眸却写尽一切。
“娘我……”
“回来就好,一切都别说了。”不能责怪老爷,三娘只能如此感慨。
没错,就这么一句“回来就好”,让所有人都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地对她嘘寒问暖、高高兴兴地问她这几年来在哪儿落脚。
晚上,蔚金和让厨子煮出所有她爱吃的丰盛佳肴,一家人话家常,享受着真正团圆的晚餐;热热闹闹,好像她不曾离开五年。
她当然明白,家人想弥补这五年失去她的温情,她也就尽量配合着。
直到夜深,蔚青心才让从前的贴身丫鬟随侍回房。
很累,但她的心却从未如此温暖过;因为不用猜疑家人的感觉,她第一次发现心镜真正的好处。
“小姐,你要是再不回来,三夫人恐怕真要病倒了。”
替她更衣时,小翠忍不住碎嘴起来,跟她聊着蔚家庄在她失踪以后,大大小小发生过的事情。
又说三夫人整天提不起劲,是想女儿想出来的心病,幸好见到她回来便能不药而愈,多少让众人松口气。
“哦。”应了声,蔚青心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也打算好好陪娘亲一阵子。
“小姐啊,不是小翠要说你,你这五年到底躲到哪儿去?别说我有多担心小姐了,老爷他为了小姐可是……”
从小就习惯主子寡言,小翠自顾自的犯起嘀咕,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话太多,赶紧住了口。
老爷为了找小姐,不惜花掉大笔财富打通关,甚至寻求官府协助,使蔚家状况大不如前这等事,自小姐回家后没人提过,自然不该由她一个小丫鬟来多嘴。
“小姐回来就好”是主子们一致的说辞,至少也是件好事。
小翠是及时住了日,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她主子还是听见了她所有的心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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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蔚青心回家,姬万里立即找上门来。
但蔚青心不肯见他,已请托家人多次婉拒他的来访。五年都等了,姬万里自然不差这点耐心,天天都跑到蔚家园里的六角凉亭内坐着,每日数个时辰。
在外人眼中,他肯定是相当有情有义的痴心汉一个,蔚青心却完全不懂他为何如此。
无心于手边闲书,她终于悄悄移步窗边,轻掀开帘子往外偷窥几眼。
他还在亭子里.家人替他准备了茶水点心,看来倒也挺写意的嘛!
她心知肚明,家人依旧拿他当女婿看,而且还是有助蔚家渡过难关的女婿,自然不会有所怠慢;没人间过她的想法,也就没人知道她当年是为了逃离这婚约才离开。
所有的罪名都让爹爹背了,她得抱歉。
“小姐,姬少爷好歹也痴等了月余,你就好心见他一面吧!别让咱们蔚家落了个‘怠慢未来姑爷’的罪名,老爷夫人都还要面子哪!”
见状,小翠把握机会走到蔚青心的身后好言相劝。
因为年纪相仿,她又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从前最亲近的人是她,最敢在小姐面前嘀咕个没完的人也是她,所以老爷和三夫人指示,一有机会便要她劝小姐见见未来的姑爷,别让未来姑爷总是在空等。
但她实在不明白,既然迟早要嫁进姬家,小姐为何对未来姑爷避不见面?小时候不是老斗嘴,再腻也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