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还是不相信那贼真的潜藏在姬家庄里头。
姬家并未亏待下人,在下人有急难时也会伸出援手,先行代为纾困,怎么可能有人会误人歧途跑去当贼,实在没道理啊!
“那贼最近一、两个月来,才开始在长安城里出没,可我们都不是新来的人,要说有问题,也唯有那来路不明的阿青,不是吗?”薛宝花在姬万峰沉默时跳出来说话。
明明觉得不可能,她却有意陷害眼中钉,她巴不得阿青立到让衙役带走。
耻辱难忘,她从没放弃过报复的可能。
她这刻意一提,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站在姬万里后头的蔚青心身上。
啧啧,最毒妇人心呵!
望着薛宝花原本还算娇媚可人,现在却令人觉得丑恶无比的嘴脸,蔚青心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虽然她是误打误撞猜中了事实。不过那和她的坏心眼是两回事。
“阿青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跳上屋梁行走的料子。”
不等她自行辩驳,本来只打算作壁上观,无意多问这可笑情况的姬万里,终究冷冷开了口,还用冰冷的眼神睇了薛宝花一眼。
但他袒护的举止.让薛宝花更加心有不甘。
蔚青心则发现,被人用心保护的感觉,好像不坏。
“表哥,话不能这么说,有很多人是深藏不露的,你在外头意外带回他,对他的底细又能了解多少?”
阵阵恼怒上心头,薛宝花更不死心的开口,企图说服姬万里和众人。
没有罪名,她也非要替阿青安上一个不可。
“他深藏不露?”姬万里轻轻冷哼,像在重复一个笑话。
如果他猜得没错,阿青百分之百是个女孩,说她深藏不露亦无不可。
可要他将一介女流之辈,跟把长安城闹得满城风雨的夜贼联想在一起,在他看来的确是个笑话。阿青那娇小的个头,连走路都显得吃力,教她如何飞上屋檐去?
他想弄清楚的是——表妹到底想搞什么鬼?
“表哥,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被骇着,薛宝花有些害怕他会真的生气,不禁紧张地解释:“我们本来就对他的来历不清楚,不是吗?”
表哥平常是很亲切,但翻了脸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必要时连表舅都要让他三分啊!
姬家人大都见过他翻脸时的吓人模样,所以绝不会轻易去惹恼他。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我不清楚的。”姬万里一字一字缓缓地道。
此话一出,整个姬家大厅内变得好安静,仿佛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尤其姬万峰,一张老脸几乎青透。
这个彻底的呆子!
握紧拳头,蔚青心几乎想对天哀号他让人捶心肝的愚蠢。
说法如此暧昧充满暗示,要听的人作何感想?一池清水都要教他硬生生给弄浊。
他一心站在她这边的心意,不能否认地让她有些感动,但那和他的愚蠢是两回事。
要命,她不想被他的愚蠢连累啊!
“何况,她这细腕连重些的东西都拿不动,你要她如何把别人家搬个精光?”
在蔚青心懊恼的思绪中,姬万里突然转头抓起她的手腕展示众人,刺人的目光仍盯着他兴风风浪的表妹,对表妹的恶意完十不能谅解。
他无所谓,被揪出来展示的蔚青心却想死死算了。
薛宝花被姬万里吓得不敢再出声,却也觉得委屈、心有不甘。
自从八岁父母意外身亡住进姬家以来,她心心念念就是想成为表哥的娘子,哪能忍受表哥那般无情冷漠的眼神;好不容易他未过门的娘子像蒸发了,表舅也有点意思替她作主让她如愿嫁给表哥,如今她却得承受如此不堪的事实。
这一切摆明了都是阿青害的!
瞪着眼前的蔚青心,她的目光里充满憎恨。
一和她的眼神接触,蔚青心突然因为感到命运捉弄人而想叹气。
看来,不管她是阿青还是蔚青心,对薛宝花来说都是该死的存在;好像因为她的存在,才毁掉薛宝花的梦想。可她一生下不久,终身大事即由父母决定,自己无法自主,又有什么权力选择自己要不要存在?
命运这玩意儿,的确开了她们一个大玩笑。
一个想嫁,煞费苦心仍无法如愿。
一个不想嫁,逃了五年还是落到眼前这步田地。
在姬家被姬万里所问的问题掀起风暴的同时,捕头—一听取手下搜索庄园的结果。
最后,捕头终于打断姬家诡异的气氛道: “姬老爷,庄里都搜过了,没有任何线索,很抱歉惊扰了你们,我们这就离去;如果发现可疑份子,请你们莫忘向衙门通报。”
话一说完,捕头便领着手下离去,不打算多管姬家的家务事。
说实话,他也不认为那个头小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连存在感都不太有的小厮,会是他们严密布下天罗地网,依旧屡次失手的夜贼。
连这样的小厮都捉不到,岂不丢尽他们捕快的颜面!
第六章
回姬万里房里后,蔚青心兀自靠在窗棂边发起呆来。
连官差都找上门来,看来不走是不行了。
一次过关,不代表她每回都能如此幸运,何况那薛宝花一定会更注意她的行动,处心积虑要抓她的小辫子。
走是一定要走,只是……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人冤枉你。”姬万里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蔚青心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以为她在担心刚刚发生的事。
“少爷怎么能完全确定小的是被冤枉的?”她开始对他的信任感到匪夷所思。
以“阿青”这个身份来说,他们不过认识一个多月,哪来推心置腹的交情?他单方面对她好,不免让曾一心想逃婚、拒绝嫁给他的自己有压力。
莫名的压力,像是层层罗网罩住她的人,随着日子过去一天比一天沉重。
姬万里明明是她不想嫁的那个男人,却仿佛又不是那个男人。仅仅五年,她记忆中的人却变了模样,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他的转变。
或许,也有几分心结让她不愿承认,其实他并不是太差的夫婿人选。
一旦承认了,她为了摆脱跟他的婚事,跟师父上山足足五年有何意义?真是为了得到心镜,也不至于有家归不得;何况当年的她并不知道,原来那面镜子可让人读心,有些人的内心她根本不想探索,得—一接收是颇为无奈的感觉。
有时,她会气师父选中了自己,让她不得不承受世人的喜怒哀乐。
唉,悲哀和痛苦太沉重,她承受不起呵!
“怎么,你没被冤枉?”他好笑的反问。
“当然不是。”讨厌!心虚的感觉让人好闷。
“这不就对了吗?”微微一笑,姬万里突然黑眸一转,问道,“经过这档子事,你不会再异想天开,把我跟宝花表妹凑成一对了吧?”
不知为何,他对她建议过的事就是无法释怀,好像那建议是心头芒刺。
“啊?”’不会吧!他还记得她提过这回事?
亏他还能在这节骨眼上,把两档子不相干的事扯在一块儿。
不过,她是不会再提了,不会再建议他去娶薛宝花,把他推给他那心机颇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宝花表妹,好像会挺可怜的。
自己不想要他,也没必要把他推人火坑嘛!
啧,她竟然替他考虑起他的幸福,对他似乎愈来愈好心了。
“啊什么,别告诉我,你忘了你提过那烂主意。”用若有所思的诡异眼神瞧着她略显不太自在的神情,他只是懒洋洋地道。
顿了口气,她张了口却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保证不罚。”像是看穿她那点心思,他笑道。
瞧她的模样,不就是怕说错话会有事。
本来不打算问了,经他一保证,她又忍不住好奇。
蔚青心偷偷提了口气,小心地问:“少爷,小的一直很好奇,您为什么非那蔚家小姐不娶?”
想不透个中缘由,偏偏心镜也不能让她窥见这个秘密,如果他的心防不是那么严密就好了。
沉默许久,姬万里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退去,眼神幽幽飘至窗外景色,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后,他终于吐出声音来:“如果我说我爱她,你信不信?”
信?当然不信了!
爱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她不记得她曾给过他任何理由。
离家的时候,她不过十二岁,说姿色没啥姿色,而且她根本没给过他好脸色瞧,还每见他一次便给他一顿好气受,他哪来的理由爱上她?想让世人以为他是多情种?
不知道她就是蔚青心,胡说也要有个谱啊!
站在床边,审视着床上熟睡的姬万里,蔚青心频频直皱秀眉。
算了,信不信都无所谓。
反正从今以后他们未必会有更多的交集,何必在乎他是不是真心?她只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欲走还留。
本来准备干脆一走了之,谁知她的双腿不听主人使唤,竟然走进内房来,站在他床边就不动了,害她怔怔望着他的睡容,一时间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该不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