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的会面恐怕是要失约了。怕他父亲为他担心,他已发了张传真给他,表示最近要努力研读博士论文,无法同他见面,希望父亲不至于被他气得脑溢血。
漫不经心的坐在加护病房外,周宇晋运转的思绪突然被一道尖锐的叫声打断。
顺着叫声看去,一位身穿粉绿色病服的女孩直直冲向他这头来,后头则是一堆护士追着她。
有着苍白病容但却不失俏丽的女孩很快的冲进他怀里,怕是根本没看见他一直站在这里。才撞进他怀里,她随即又闪躲开来。
在周宇晋还搞不清发生什么事时,他发现自己竟已伸手抓住那名窜动的女孩,使劲将她制伏在手臂中。
「冷静下来。」他说。
「放开我。」女孩朝他又踢又踹,一面大叫。
「发生什么事了?」他向赶到现场的大夫询问,并努力让自己的力气不至于伤害到怀中的女孩。
「她是前些天被机场警卫送来的病患。不知道谁伤了她,努力抢救下,才救回她的性命,可惜她的脑部受创太大,醒来时已丧失所有记忆。她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醒来就大吵大闹。」医生解释着。
「这么说根本没家人在照顾她?」
看了眼怀中那盈满不知所措的茫然眼眸,周宇晋心中一恸。那无助的双眸竟扯痛了他的心。
「可以这么说。她可能是个游客,在加拿大没亲没戚的,谁来照顾她?」
「警方那里有何处理?」不知怎地,周宇晋就是无法不管她。
许是因为都是东方人吧!即使早已移民加拿大,他仍选择伸出援手。
「前一、两天还会例行过来巡看,最近这一、两天就没再见过有人来看她。真不知道等她头伤痊愈之后,丧失记忆的她该何去何从。」身为病人的主治大夫,基尔·马汀相当同情他的病人。
像是听出主治大夫的同情语气,在周宇晋怀中的女孩安分了一下又开始挣扎。
「我不要谁来同情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有一天我会找回自己,我不会永远这样!」她会想起来的,她一定会!
「那么在你找回自己的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照顾你吧。」在还没细想之前,周宇晋已经听到自己这么说。他暗自一惊,却没有反悔的打算。
「你是?」基尔.马汀不由得诧异的看着他。
「周宇晋。」他坦然的报出本名。
「周先生,你是真心想照顾我的病人?」
「这点你不用怀疑。」他向来不做出尔反尔的事,而他也的确想照顾目前无依无靠的她。
「我能相信你吗?」
「你只能相信我。」
周宇晋淡淡一笑,弯腰抱起因为他的话而一时呆住的女孩。
发现自己的身子突然被抱起,女孩惊叫一声,随即胀红脸,身子窜动着,直想从他怀抱中下来。
「放开……我。」
一双瘦弱的手臂不停捶打着他的肩,她慌张的直想哭。
发现自己不记得自己是谁,已经够教她手足无措,这男人突然冒出来说要照顾她,更教她无所适从。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面的害伯……她真的很害怕,害怕永远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别慌。有我在,你会没事的。」看出她的无助,周宇晋更是搂紧她,轻声安慰着。
她停下攻击他的动作,揣测着他的真心。一看再看,她却发现自己无法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来吧,我的女孩需要多休息,能请护士小姐帮我带路吗?」他说,面带微笑的转过身。
早已看呆的几名护士这才回过神,赶紧转身为他带路。
☆
一回到她的病房,周宇晋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调好床的适当高度后,才找来张椅子坐在她床旁。一坐下,发现她一直注视着他,他随即朝她扯出无害的笑容。
「你是谁?」
「我叫周宇晋。你大概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吧。」
「你在说废话,我要是知道自己是谁,我不会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出院,我要出院!」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为什么她记不得自己是谁?
「冷静下来,算我说错话,你不要这么激动,你现在这个样子对病情没有任何帮助,乖,听话。」
这是他头一次轻声细语安抚一位女子,以往扮演古慕风,不需他委屈自己,自然就有一些名门淑媛倒贴过来;书呆子周宇晋更是不曾哄过女人,她算是二十几年来的唯一例外。
「不要,我不要冷静,我也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出院,我要离开这里!」她起身想下床。
「躺好,不准下来!」他随即将她压回床上。
「走开,我不需要你!」她大叫,双手努力想拍掉他抓在她肩上的手。
「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他看得出她心里的恐慌,当然也知道她的无理取闹只是因为她心里在害怕。
「不,我才不要你。」她咬住嘴唇,别开脸,不愿看他那似乎是真诚的表情。
「我们来帮你取名字,如何?」他不以为意的岔开话题,口气轻松平常的说。
她回头看他一眼,接触到他那认真的眼神,随即又闪躲开来。
「你喜欢什么名字?佳佳?心欣?美美?」他故意选些听起来俗不可耐的名字,等候她的反应。
「难听死了,我才不喜欢这些名字。」她果然有了很大的反应。
「那么玲玲?」
「不要。」
「雅雅?」
她摇头,瞪了他一眼。这人肯定是白痴,他就只识得这几个字吗?
「不好?那婷婷好了。」
她又扯出一道白眼。
「那娟……」
「娃娃。」她突然冒出声音来。
「什么?」
「娃娃。我喜欢娃娃这个名字。」
「娃娃,好,从今天起你就叫娃娃了。」周宇晋一面说道,一面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搞定她了。
☆
娃娃一双美丽的灵动大眼,始终带着迟疑,凝视着这会儿正将花束放进花瓶的周宇晋。
一个人的耐心能持续多久?他的忍耐程度真可以让她无论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不会发火?
这几天她相信自己做的够多了--故意在他面前将他买来的食物打翻,不然就是嫌东嫌西……总之就是不给他好脸色看。
这么做是很过分,她心里明明知道,可是一见到他,她就是忍不住想惹火他。
是心里不安吧!像她这种忘了自己是谁的小麻烦,他有何理由这样照顾她?
存在内心的强烈不安,令她只想逼走他,只想见他发火。他的照顾在她眼中看来只会令她更为惶恐,担心他若是在她已经十分依赖他时,他才决定挥挥衣袖一走了之,届时她的处境肯定更惨。
所以现在想办法赶走他是最保险的方法,没错,她就是该这么做!
一有此念头,她随即将思绪化为行动,身子从病床上下来,抓起才插好花的花瓶,趁周宇晋转身的同时用力将花瓶扔向地上。
形状美好的花瓶顿时破裂,碎片也飞散四周。她尖叫一声痛,才知自己的右手腕教飞起的碎片割出一道血口。
「啊!」
周宇晋闻声转回身,见她被碎片割伤,立即拉着她坐回病床上。在让她坐下的同时,他的手掌也不慎教飞到病床上的碎片割伤。
不过他并不以为意,反而先处理她手腕上的伤口。见伤口不深,他便自行消毒上药,一面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咬紧唇瓣,始终低垂着头下说话。
她是想使性子教他气得一走了之,怎也料不到自己反而受了伤,这八成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最佳典范,她算是活该了她!
「很痛是吧。」见她默不吭声,他带着了然的表情看她。
这几天她的所做所为,他不是不清楚,明白她心里在担心什么,了解她心里很不安,所以也就由着她了。
娃娃仍是选择沉默以对。只是当她不经意的瞥到他的手掌心也正淌着血,她倒喘一口气,不自在的试着开口:
「你……」
她绞着手指头,不安的注视着他的手,想看清他是否也受了伤。
「怎么?还很疼吗?」他低头巡视,眼中是绝对的关切神色。
「对……对不起。」愧疚感使她的眼泪滴了下来。
「为什么说对不起?」
「为了我故意打破花瓶。你也被割伤了,对不对?」她只是想气走他,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他。
「我没事,不必为这种事道歉。」
「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气走你。」她终于说了实话。
「我知道。」他何尝会看不穿小女生的一点心思。
「你知道!」他竟然知道!娃娃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全红了。
「是,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娃娃,我说过我会照顾你,绝不会丢下你,除非是你自己恢复记忆,找回自己。」
「万一我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呢?」
「那就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闻言,娃娃突然有点希望自己不要恢复记忆,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她知道自己一定得找回自己,因为她内心深处有道声音告诉她,有件重要的事被她忘了,她一定得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