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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门口看着,不敢再走进去,目光复杂地凝着那身影,「生不出儿子」有没有可能是外公为了放沁香离开所找的理由,让自己背上所有的责任?

  她很想再找机会问个究竟,可外公清醒后,恢复了原先的痴呆,再也无机会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受过往记忆所苦。

  一星期后,二姨他们接外公回家,在那一天,她父母也从欧洲玩回来,并打电话给她,说她已顺利考上A大国贸系。

  就在众人的祝贺中,她踏上返家的路程,离开前,她抱着牛皮纸袋和那一把特别的锁回到那间密室。坐在那边发呆良久,她不晓得自己期待什么,但……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台北后,她竟有隔世之感,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呀!回家看到爸妈,想也不想地就冲过去抱住他们,狠狠哭了一回。

  真的……好久、好久不见了呀!

  坐到计算机前,竟有些陌生了,可她凭着直觉,再度寻到了那个名叫「梦村」的女诗人的网页,网络上的资料有限,她便到图书馆搜寻,在台湾近代女诗人中觅到其芳踪。

  在见到黑白相片上那熟悉的面容时,眼眶立刻红了起来,真的是她呀,她后来竟成了个诗人……

  一九三七~一九七六

  瞪着那年分,她有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根据资料,陈沁香在民国六十五年就因病去世,得年四十岁。

  居然那么年轻就……也难怪母亲循着地址也找不到人,因为迟了六年,而时间是不等人的。

  翻开她的诗作,多半以情诗为主,她翻到了几首「思女」──

  当松开了她们的小手,离她们远去时,

  我便犯了原罪,得不断地受到思念鞭笞,

  可无法回头了,因为──回去的路已不见……

  她们用陌生的视线,在看不到桥的彼岸

  冷冷的、带刺的扫过我

  在诗未札记中她这样记述着﹕

  我是个失职的母亲,当第一个孩子不是我预期中的那个时,我曾以为对她是……恨的。第二个孩子,我希望是个男孩,可以完成这场婚姻必要的任务,但不幸地,几乎以我的生命换来的,却仍不是我期望中的……我以为对她是带怨的。

  可当我毫不犹豫地放弃她们,拋开那婚姻的枷锁时,我却夜夜因想念她们而哭醒,但我知道,我已回不去了。

  在谈到「丈夫」时──

  「爱」与「不爱」,只有一字之差

  「不」,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

  不爱一个爱你的人是折磨

  爱一个不爱你的人是绝望

  也许那两个人都曾为他们的婚姻努力过吧,只是最后……

  沁香只爱关旭村,一生都基于此了,这可就是人类一辈子所追寻的「真爱」吗?可为什么感觉竟是如此令人心痛?

  看到这,她把诗集合上,坐了好一会儿后,才起身将诗集归位,然后离开图书馆。

  一到家,便从母亲口中得知外公家那老屋子已拆了……

  她望向窗外,蝉声依旧唧唧,可心中一片清明,她知道自己会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得孤独地抱着记忆活着。二○○一年的十八岁夏天就此画下句点。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迎接新的大学生活中展开序幕。

  她不让自己想太多,只专注在眼前的功课、社团上面,用尽全身的气力活着,直到十九岁的夏日来临……

  碧潭吊桥五十年前拥有台湾八大景的美誉,如今虽然依旧美丽,却也因都市、北二高道路的兴建,削弱了原有的天然之美。

  沿着太平路而上,她来到了「空军烈士公墓」的碑牌下,默默伫立一会儿,才举步走进去,上次来到这,是为了参加关旭村的公祭以及葬礼。

  而这回隔了数十年的光阴再度踏进这,心态已有很大的不同。

  当然不只心情上有转变,那如同土馒头般的公墓数量亦增加许多……

  唯一不变的是,进来这,仍会强烈感受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一年了,随着时间过去,有时会一阵恍然,甚至是质疑,那段历程究竟是真还是假?

  她真的曾经回到过去和一个来自「未来」的男人在一起,共度一段幸福的时光?说不定那只是撞昏兼热昏时所乱作的梦……

  可当她来到这,并且凭着记忆走到关旭村的牌位前时,她知道──那不是一场梦,即使是梦,也是个很真、很真,深切地刻进她灵魂的梦。

  她合掌默祷问道﹕「你与她是否已在天上相会了?如果有的话,一起入我的梦告诉我吧,让我心安……」

  反复地、不停地默念,只求这份意念真的能传给他俩……

  当我逝去的时候亲爱,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在听到这歌声时,她微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也无需浓荫的柏树

  她倏地睁开眼,瞪着眼前的牌位,鸡皮疙瘩直冒,呃!她是指晚上睡觉作梦时再碰面就好,可不是指现在呀!

  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淋着雨也沾着露珠

  她愈听眉愈皱,这歌声听起来不像是从牌位这边发出的,好象是从外面传来的,她忙跑出忠烈祠外。

  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当她走近衣冠冢区时,那歌声也越来也越清楚,她转过一棵柏树,见到那眼熟的身影,她不禁晃了晃,眼睛眨了又眨,直到泪水占据了她的眼,盛不住的时候便一滴滴的滑落。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

  「我也许把你忘记!」下一句她接下来唱,一边抹去泪水,一边缓缓走向那个人。

  那人停止唱歌,转过头,带些惊诧地看着她,而她也猛地止住脚。

  他是谁?是钟泽夫?!

  不!不是钟泽夫……她看过所有钟泽夫的面貌,但没看过这么年轻的,眼前这人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钟泽夫!」

  他微挑眉。「你认识钟泽夫?」

  「你不就是钟泽夫?」她扬眉。

  「不!我不是钟泽夫,钟泽夫在此。」

  他手指向旁边的墓碑,她顺着看过去,一看到那名字,她不禁全身一软,摇摇欲坠,他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会没事?她瞪着那名字良久,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名字会出现在这?应该是不存在的呀!可当她看到他逝去的日子时,却由不得她不接受!没错!是他送她回来的那一年!

  但──为什么?

  然后她突然忆起。「这里是衣冠冢!」她瞇眼望着他。「他的骨骸呢?」

  「可能……在太平洋底吧!」

  可能?「你怎么知道?」

  他耸耸肩,笑而不答。

  可疑!太可疑了!

  她从他怀中站直身子,拉开一步距离,直直地望着他。「你现在有没有空?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

  他微微一笑。「好呀!你要说我就听。」

  「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因为一场意外而穿越了时空碰到面,然后他们相恋、相爱,并订下约定,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因为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够回到原来的时空,各自重新生活。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之后,在决定是时候回到各自的时空时,那个男人却食言了,他选择自己赴死,而让那个女人抱着所有的记忆回到自己的时空,独自受思念煎熬。那个女人一直不懂,男人为什么要言而无信?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原以为二十年已足够,可当其中一方还保留着所有的回忆继续独自活着时,那是折磨,即使拚命告诉自己要知足,可仍做不到……你跟他同样都是男人,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静静凝视她。「或许那男人想要的是拥有第二次机会。」

  她皱眉。「第、二、次机会?」

  「没错!也许那男人还希望可以到那个女人所应该存在的时空与她再度相会。」

  她窒了窒。「是吗?他是这样想的吗?第二次……」她神情有些激动,向前走了半步,可又缩回了脚。「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在她回到自己的时空时,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而一个人独自受苦一年之久?」

  「女人怎能那样确定那个男的没有陪她?说不定是因为那个女的这一年来只专注看着前方,从未注意到旁边有什么?」

  她微微颤抖。「你……你是说,他──一直都在。」

  他耸耸肩。

  是这样吗?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而她居然都没发现?她闭上眼睛,许久不敢睁开,深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但──睁开后,他还在!

  她深吸口气。「那当女的同那男的面对面碰到时,为什么那男的又不敢承认?」

  「或许是因为他想惩罚她这一年来的疏忽。」他再度耸肩道。

  什么?这算哪门子的惩罚?太过份了吧!他明知道他可以直接跳到她面前说清楚,可他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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