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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群昱强忍高声欢呼的冲动,跟在青云身后去找琦芳,玉霞也紧紧在旁边盯着。
然后在青云亲自出面求婚下,琦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并突然同时抱住青云、玉霞喊一声“爸!妈!”
然后,随即便大哭了出来,因为她已十几年没再叫过这个称呼。
两个老人都深受震撼,玉霞立刻掉眼泪直搂着琦芳喊心肝,青云则楞立了好久,渐渐领悟到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人,因为他还活着,所以他可以多个媳妇,甚至再过不久,更可以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他比那两个已上天的人,幸运得太多了。
他又有什么好怨、好意气用事的呢?
抬起手,慢慢抱住那个有可能会是他女儿的人,虽然不是亲身,但她却将是他儿子的爱妻、孙儿的慈母,传续他郑家血统的人。
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流有他的好友、他的挚爱,还有他的血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完美。
就这样,在众人的祝福下,琦芳风光地进了郑家门,如今小孩子出生,果然立刻成为郑家两老的最爱,皆抢着帮媳妇带孙子,而且宠琦芳宠得不得了,让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免会吃味,但又觉得很开心。
所有人都快乐幸福,没有怨、没有恨,不是件很棒的事?
群昱比谁都还感受到此。
“爸!小念恕就交给您了,我去看琦芳需不需要帮忙。”他对父亲说道,儿子的名字之所以会取为“念恕”,即希望他能在没有阴影的环境下,平安顺利的成长为一个时时带有宽恕之心的人。
“去!去!小念恕有我就可以了。”祖孙俩在花园的绿色草坪上玩成一团。
群昱摇摇头,穿过林家花园,走进屋子。
一个星期前,这栋房子的女主人才刚刚下葬,但房子里面却仍充满了温暖的气氛,毫无死寂之气,这都得归功琦芳的巧手布置。
走上三楼,琦芳正坐在床边,周道散放着好几个方型饼干铁盒,她正低头专心翻看着。
“还没收拾好吗?”群昱在她身边坐下,琦芳在葬礼结束一个礼拜后,才有心情进来整理王心湘的遗物。
“呃——你来看看,这些放照片的铁盒是从她衣柜中找到的。”琦芳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他。
那是一张黑白结婚照,照片大概是三○年代拍的,都已经泛黄,依然能看得出这是相当出色的一对,一眼就看得出,男的长得英俊但乡土味重,女的美丽气质出众,眉宇间散发着和琦芳一模一样的自信与傲气。
“这是外公、外婆吗?”
“是呀!”她将照片后面的落款翻给他看——“林静雄、王心湘永浴爱河于中华民国三十九年春”。“没想到,外婆居然是这样一个大美人。”
“是呀!难怪女儿和外孙女也都是美人。”他笑道。
琦芳笑笑,但笑容有些哀伤,从旁边拿过一本大相薄。“刚刚我看到了这些。”
群昱拿过来翻,前面几页大多是王心湘年轻时的沙龙照,但后来则是她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生活照,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小女孩是相当宠溺,把她装扮成像个小公主,抱着时,脸上总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然后渐渐的,这个小女孩长大了,戴着小小方帽的毕业照,按着年代一一排列,有幼稚园、国小、国中、高中,清楚的看到她从小女孩蜕变为美丽佳人的过程,出落得有若出水芙蓉,美丽惊人。
“这是你妈吧!”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爱上她母亲,这样的女子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幸好他已拥有。
“嗯!当我看到这些照片时,好像打开了一个时光宝盒,看到她们两人的过去,好奇怪,虽然都是我的至亲,但在这一刻,却觉得好陌生,她们的过去、她们的故事,都是我所不知道的。”她轻轻抚着那些泛黄的照片。“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许多事,虽然外婆从不对我说过去的事,但是看到这些,我多少有点了解,她真的是一个命运乖舛的苦命女人。”说完后,泪水再也抑不住的滑落。
他将她搂进怀中轻抚,沉默的听着。
“其实她真的很爱外公,所以当外公在外面讨了个小老婆的时候,才会那么愤怒,无法像其他同时代女性,逆来顺受。宁愿弄得玉石俱焚,不顾外在异议,将丈夫扫地出门,当母亲出生时,便成为她唯一的寄托,她费心把她教养成人,为她订下亲事,谁知道母亲居然会为了父亲背弃了她,在经过这两次的打击后,我一点都不怀疑她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充满愤恨,整个人生充满了痛苦……”
他轻抚她的头发。“但无辜的你,却变成她发泄愤恨的对象,对你实在太不公平了。”
她苦笑。“不能怪她呀,一个曾是她以为可以仰赖终生的良人,一个则是出自她的骨血,用心养育长大的女儿,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先后背弃了她,所有的付出最终得来的却是背叛,她靠恨活下来,是比较容易的;其实,回头想想,当年她是可以不用去医院带回我们姊弟的,任我们被社工人员处理,但她没有,还是带了我们回来,给我们安身的地方。”她摇摇头。“在她的心里应该有过很大的挣扎吧!而我却什么都不懂,硬是恨了她那么多年,我真的是……”再一次,哽咽的哭了出来。
“别这么说,不能怪你,很多事情本来就只能看得到表面,何况她‘精神虐待’你是真的,你又何尝好受过?怎么可能会不怨呢?”他怕她钻牛角尖,沉溺于自责。“而且这几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因为你在她身边,我想她已经完全从过去的愤恨解脱了,她走得很安详呀!”王心湘是在睡梦中过去的,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琦芳闻言心更酸,一想到这三年,她和王心湘之间的种种,就不禁唏叹,倘若能早一点领悟,就可以早些回来陪她,而不是只有这短短的三年。
初时,她们两个仍像刺猬般互相在口头上攻击,谁也不让,尤其对琦芳要搬回来这件事,王心湘满口不愿意、嘲讽,但当她真的将行李提进林家那栋大房子时,却又没拿着扫把或叫警察将她轰出去。
双方达成协议,她的房租就用来抵这个家的伙食费,开始时,两个人还是过着以前的生活模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甚少碰到面,白天她请了一个看护,协助打理这个家,然后她去正理国中教书,下班后,王心湘早已将晚饭端到自己的房间去吃,让她一个人面对一桌冰冷的饭菜。
最后她受不了,因为她回来不是想要再过以前那种生活,所以她冲到王心湘的房间,明确的告诉她,从今而后,她将亲手做晚餐,两人得要一起吃饭,要不然就没饭吃。
终于——两人同桌吃饭了,每天她一上完课,便冲到超市买菜,然后火速赶回来做饭。
在餐桌上,王心湘并不让她好过,老嫌她做的菜难吃,在她不服抗议并提出挑战下,王心湘亲自下厨。
看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川菜时,她完全甘拜下风,并低声下气,虚心讨教;说也奇怪,王心湘也不拒绝,每晚便教她一道菜,步骤稍一弄错,或火候没抓对时,就会招来一顿有够毒的谩骂,有时被骂得太过火时,她真想拿起菜刀砍死这个老太婆,但在这种严厉的训练下,她倒也烧出一手道地的川荣,群昱则是这项训练的最大受惠者。
对于她和群昱之间的交往,王心湘从没表示过意见,只是用难解的眼神望着他们。
念师大的玥勋也不时跑回来探望,虽然以前从未相处过,但是玥勋的不拘小节、贴心温柔,使王心湘一点都没有露出排斥的模样,令她在心中不仅暗叹偏心,但又感到欣喜。
但很多事情,太兴奋的时候,总会让人生悲。
有一天,她突然在学校接到看护的电话,说王心湘发疯了,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往地上砸坏,她问原因为何,看护只说今天家里寄来了一封信,看完后,王心湘就变成那个样子,她听了立刻请假跑回去。
当她越过满目疮痍的客厅,冲到三楼时,只见王心湘满脸愤恨的拿剪刀乱剪布,看到王心湘再度变回先前那一个冰冷、全身充满愤恨的模样,她整个心都跌至谷底。
王心湘一见到她,便开始咒骂,甚至举起剪刀,一副想把她刺死的模样,后来是她和看护联手将她制住,把剪刀夺下,免去一场意外。
那封从印尼寄来的罪魁祸首,寄信者是她外公那些小老婆生的孩子,写信来要王心湘把林家的祖宅卖掉,并将钱一半汇给他们做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