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冷凝的眼神仍然凝视着河面上的岩石,好一会儿,殷无恨才开口,「他们说得有理,我配不上你。」说到最后一句,他口气一窒,声音哑了。
娘亲的诅咒在他耳际萦绕,咒他一生孤独无依、无人接近。
「胡说。」苏小惜不舍的拉过他的掌,一双大眼用力的瞧着他。「什么叫不配?那是大哥的鬼话,你就那幺听他的?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呀?你要听他的,那你干脆去理他,别来睬我。」说着,她还气鼓起腮帮子来。
这鬼灵精,就是有本事声东击西,用一些似通不通的言论弄得他啼笑皆非,却也让他心头的那抹阴影慢慢消散。
「要真说配不上,是我配不上你才对,无言姊姊与齐大哥都拿不稳我能多活几年,甚至连我什么时候会再病发都不知道,七出之条中就有恶疾这项,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认命的离你远一点?」
「你不会死的。」殷无恨身子一绷,「那个算命老人说过,只要你撑过十六岁,就会逢凶化吉。」
苏小惜伸手捧住他的脸,「我会不会死不知道,但若我在你心目中还没大哥的胡言乱语重要,我才会活活气死。」她一脸认真,「虽然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是,殷大哥,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活下去,病再难过,我也不会轻易的舍下你,
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不能舍下我,不管为什幺都不行?」
黑眸定定的看着她,迎接她专注的凝视,这般娇憨而贴心的人儿,他如何舍得下?即使配不上她,他也无法放手呀!
「殷大哥?」她催促着他的承诺。
殷无恨回视她的注视,而后亲爱的搂她入怀,「我答应你。」
☆ ☆ ☆
无法不这幺想,老天待他还是厚爱的,到底,她将苏小惜赐给了他。
他的人生原是一片空洞,在那一年,娘亲手握着匕首将他的脸划开时,一切就这么静止,世界剩下一片腥腻的血红,再无其它颜色,他几乎要以为,胸膛下的那颗心是不会跳动的。
然后,苏小惜出现了,黑暗的世界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她把声音带进他的世界,让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娇小的身影正在溪边戏水.填饱肚子的她一刻也没闲下来,趁着他和上官靖交谈时,便跑到溪边去惊扰无辜的鱼儿。
瞧她在河边对着鱼儿又是威胁、又是恳求的,却是一尾鱼儿也没抓着,倒被溪水溅了满头脸,银铃般的笑声不断轻扬。
每每看着她,他总忍不住惊慌,这份恩赐他能拥有多久?总是害怕,这宛如仙子般的人儿,会在他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他配不上她,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更害怕有那么一天,老天收回了他的恩赐。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他该如何是好?那颗因她跳动的心,又该何去何从?
「殷兄?」注意到他的失神,上官靖停止话题,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殷无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刚硬的脸庞微染不自在。
上官靖了解地笑笑,也不提尴尬处,「等下人们结束停当,我们这就启程回四川去,不知殷兄可有什么打算?」他虽相貌生得普通,但举止谈吐斯文宁定,自有一番折人的气度。
这一问,倒是问倒了殷无恨,他与苏小惜好不容易逃出京城,方松了口气,还未有机会想到未来的行方。
「看殷兄似乎还未决定行方,若不嫌弃,便与在下同行,四川虽无京城富丽,也比不上江南山温水软,但天府之国,亦别有一番景致。」
仅是萍水相逢,即邀他们到府作客,其要说好客,也未免太过。殷无恨看着上官靖,黑眸闪过一抹光芒。
上官靖看出他的异样,还说明道:「殷兄毋需多疑,无极门玄武堂堂主殷无恨享誉江湖,人称武林传奇,在下仰慕已久,能邀殷堂主到敝府作客,是敝府上下的荣幸。」
殷无恨有些不敢相信,他识得他?
上官靖又是一笑,「五年前敝府曾委托玄武镳局护镳,在成都分局中,有幸见得殷兄一面,贵堂的陈舵主还曾给在下引见过,殷兄怕是忘了吧!」
五年前自已确实曾到过成都镳局,当时见的人多,已记不得有上官靖这样一个人。原来他早认出自己是谁,苏小惜那一番被追杀的借口,他自然不信,只是没有宣之以口罢了。
「事急从权,有所隐瞒,请上官兄见谅。」
「好说。其实在下出手相救,并非没有私心。」上官靖沉吟了下才道:「在下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他还没说完,一声惊叫引开了殷无恨的注意。
小惜……他大步一纵,如箭离弦上,倏忽间已掠到河边,把那落水的人儿拉了出来。
初春二月,北方犹带寒意,这一落水,苏小惜冷得不住打哆嗦,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瞅着殷无恨,声音有点委屈,「对不起啦!脚滑了。」她只顾着抓鱼,忘了岸边石上青苔滑脚,一不小心就失足掉下水。
殷无恨二话不说,脱下外衣牢牢罩住苏小惜。
上官靖随后赶来,「殷兄先带苏姑娘到马车里换衣裳吧!这时节,水犹自冷得伤人。」
殷无恨抱起苏小惜便要往马车走去,突然间神色一凛,目光射向树林。
「怎么啦?」注意到温暖的怀抱蓦地绷紧,苏小惜问。
殷无恨对她摇了摇头,将她送进马车里,低声嘱咐她快换下湿衣裳后,反身跃下马车,就见林子里窜出了一批蒙面人。
训练有素的家丁见状!不等上官靖下令,已刷刷拔出刀剑,银光霍霍,严阵以待。
上官靖向前跨了一步,喝道:「是哪个道上的朋友?有何指教?」
一个尖锐的声音阴恻恻的道:「废话不用多说,上官靖,咱们是冲着那宝物来的,识相的,就把宝物交出来。」说话之人身材矮小瘦削,手里拿着把金钩,蒙面巾下的双眼锐利凌人。
「阁下恐怕弄错了,在下只是个普通商人,车队里运送的全是药材和衣料,并无宝物。」上官靖仔细的防备着那不怀好意的来人。
「少装傻,你半个月前曾救了个山中采药老人,他临死之前交给了你什么?那宝物乃是稀世奇珍,人人欲得,你想独吞,那叫痴心妄想,趁早交出来,省得爷们动手。」
「在下真无宝物,要如何交出来?」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爷们辣手无情。」那人阴恻恻的大喝一声,金钩一挥,一群蒙面人一拥而上,树林里登时一片刀光剑影,刀剑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哇!这是怎回事?」苏小惜换好衣裳,由马车里探出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场面,就又被大掌推回车内。
「你的头发还是湿的。」殷无恨摆开架式,巡视着四周。
不一会儿,小脑袋瓜再度探了出来,这次头上多了块布巾,两只小手胡乱擦拭着头发,「到底是什幺宝物,让那些蒙面人这么觊觎?」
殷无恨自然也不知道。他皱眉看着眼前的这场厮杀,本以为只是寻常盗匪见财起意,但这批蒙面人的武功却出乎意料之外的高,足可晋身一流高手之列,上官靖
的家丁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在蒙面人的围攻之下,节节败退。
尽管不敌,众家丁却无半丝怯意,一个个像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继,奋勇杀敌,一名家丁一只手臂被硬生生的砍断,脸上却无痛楚之色,用另一只手抄起武器,继续厮杀。
如此奋不顾身,着实教人惊栗。苏小惜看在眼里,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
另一头,上官靖独斗那使金钩的蒙面人,那蒙面人虽矮小,身手却矫健俐落,金钩在他的舞动之下,宛如一条灵蛇;上官靖明显不敌,左支右绌,节节败退,之后,没接几招,他「呀」的一声惨叫,右臂已被单钩打出一道伤口,手中长剑因而落地。
那蒙面人桀桀爱笑,「我劝你还是乖乖把那宝物交出来,那宝物虽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救不了无头之人。」
起死回生?
苏小惜与殷无恨忍不住互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差异。
上官靖抚着伤口!忍痛道:「我的手上真无宝物。」
「哼!既然你要宝物不要命,就休怪我不客气。」说着,他单钩一挥,划出一道金芒,卷向上官靖的颈项。
上官靖急忙矮下身子,就地一滚,狼狈的避过单钩攻势。
他长剑在手,尚不是蒙面人的对手,如今手无寸铁,情况更加凶险。
一开始状况不明,殷无恨不愿冒然出手,但上官靖此时性命已然危及,他毕竟有恩于自己与苏小惜,既遭危险,岂能见死不救?
大掌伸出,他再次将小脑袋瓜推回帷幕后,低声道:「躲好。」
接着!高大的身子反身跃出,一掌劈向矮小蒙面人,就在手刀堪堪劈到他胸口时,再倏地反手一震,拍向那矮小蒙面人的手腕,令他的单钩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