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焰看了眼菜农,再看看他担着的篓子。那篓子颇大,要装下一个人不是不可能,他狐疑的蹙起眉,走去掀起篓盖。左边,空的;右边,还是空的!
见苏焰不耐的挥了下手,土兵忙斥退那菜农,喝道:「下一个。」
接下来是个流连勾栏院,天明后急着赶回家的穷书生,瞧他两袖清风,苏小惜总不可能藏在他的袖子里吧!挥退了那穷书生,再来是鱼贩、樵夫、收帐的管家,而后,一行车队辘辘向前行来。
那车队前后约有十多辆马车!阵容庞大,每辆马车旁都有四名劲装汉子在旁护卫。行商车队雇用护卫原是常事,但这群护卫看起来好生邪门,一个个面无表情,身上散发着阴寒之气,就好象……好象死人一般。
那土兵心头打了个突,一阵毛骨悚然,连喝问声也抖了起来,「干……干什么的?」
一名青衣男子跳下马车,堆起了一脸笑,道:「回官爷!我是四川来的商人,
在京城做完了生意,现下要赶回家乡去,这是通行证,请官爷给个方便。」说着,递出了一纸官府文件。
那男子与护卫气质不同,倒是一身斯文气息,笑意可亲,士兵松了口气,接过文件一看,脸色微变,低声对苏焰道:「苏公子,这通行证是相爷亲自签下的,应该不是可疑人物,我看就不用搜了……」
苏焰啐了一声,「就是皇帝老子签下的,我也要搜。」不理会大惊失色的士兵,他纵身向前,大肆搜起车队。
那一车一车的物品,不外是药材、衣料等等,苏焰被苏小惜摆了一道,又搅和了大半夜,却始终追不到两人的下落,满腹怒火无处发泄,他的性格中原就缺乏耐性,此时搜起来更加不客气,满箱满柜的药材布料被他翻得乱成一团,可那青衣男子倒也不生气,就这么任着苏焰搜索。
接连搜了几辆马车,皆徒劳无功,苏焰暴躁的迈向最后一辆马车,那青衣男子突然走了向前,「这位官爷,这马车……还是别搜了吧!」
苏焰眉一拧,「这马车里有什幺鬼,不能搜?」
青衣男子也不恼,仍是温和着声音解释。
「小人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焉会搞鬼,不过……」
苏焰斜眼看着他,疑心大起,不等他说完,便霍然拉开马车帷幔,一见棺材然出现在他眼前。
「里头是棺木。」男子这才将话说完。
苏焰瞪了那具棺木好一会儿,才转向青衣男子道:「你这商人生意做得倒广,连棺材都有。」
「那倒不是。」青衣男子谦恭地笑笑,「是一名跟我来京里做生意的家人得了急病过世,我正要带他返乡入土。」
苏焰看了那青衣男子一眼,突然想起苏小惜曾经躲进玄武镳局的镳箱里,逃过了他逮人的行动。依那个刁丫头的性格,说不准她就不怕忌讳,装起死人来。
这幺想着,苏焰手一抬,立即掀起棺盖。
盖子甫掀起,一股尸臭味便冲向他的鼻端,里头那张青中泛白的死人脸孔正对着他,依那气味和死尸的脸色看来,显然是死了好几天。
在江湖中闯荡久了,自是不免见到死人,但那种放到快腐烂的死人,这还是第一遭遇到。苏铁一阵反胃,「啪」的放下棺盖,挥手道:「走吧!」
「多谢官爷。」青衣男子躬身行了个礼,跃上马车,领着车队离开。
「下一个。」士兵长朗声道。
接着,是一顶轿子尾随车队向停到苏焰面前,苏焰拧起火爆的剑眉再度走向前。哼!在这么严密的搜索下,他就不信逮不到殷无恨与苏小惜。那个该死的惜娃就别被他逮到,不然看他怎么剥掉她一层皮!
☆ ☆ ☆
日正当中,潺潺溪流旁,青衣男子手一扬,车队停了下来。
「暂且在这里歇一歇。」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家丁仆役汲水的汲水,架炉灶的架炉灶,个个动作迅捷,安静无声。
青衣男子迈向那辆停放棺材的马车,还没走近,一张小脸已由马车帷幔后冒了出来。
苏小惜拚命拿手扇着发热的小脸,道:「差点就闷死我了。」
她「咚」的一声跃下马车,对走向她的青衣男子行了一个大大的躬,「上官大哥,多谢你仗义援手。」
「哪里。」青衣男子嘴角上扬,对随后跳下车的殷无恨颔了颔首。
殷无恨微一点头,立即看向苏小惜,低声道:「还难受吗?」
「上官大哥医术了得,我吃了他一剂药后,肚子早就不疼啦!」她笑得开心。
昨儿个她虽是装病,却也有三分事实。
好不容易甩开苏家父子的追踪后,殷无恨见苏小惜仍一脸惨白,身子不住颤抖,他警觉不对,想带她去找大夫求医,她却怎么都不肯,说是找了大夫,怕父亲与兄长就会随后赶来。
两人正争执间,正好遇到与人谈完生意,回客栈途中的青衣男子上官靖,上官靖听见他们的话,又看了看苏小惜的脸色,便知苏小惜身体不适。
他家中亦有经营药材生意,对医理略懂几分,校是上前诊脉。原来苏小惜是久未进食,一下子吃了两个包子,包子油腻不易消化,才会伤了肠胃。他开了剂消食止疼的药方,她服下后没多久,疼痛便止住了。
两人想趁着天亮城门开时赶紧离开京城,未料苏家父子早算到此节,封锁城门进行搜查。
在逃脱不得之际,又遇到上官靖正好要带着车队离城,那放着棺木的马车,让苏小惜灵光一闪,连忙拦下他,编了个理由,教上去靖答应她与殷无恨躲进那放有棺材的马车夹板中,果然,苏焰一看到棺材里放的是死尸,便消了戒心,教他们安然离了京城。
「幸好我突然胃发疼,才能骗过爹爹跟哥哥们。二哥还在城门呆呆的搜人呢!哪知道咱们已经逃出来了。」苏小惜哈哈大笑。
「已经午时了,我命了下人开伙,不嫌弃的话,两位请过来一道胡乱用些。」上官靖邀请他们。
殷无恨正待拒绝,哪知一声咕噜就这么从苏小惜的肚子里发出来。
苏小惜小脸一红,不自在的揉揉小巧的鼻子。她连饿了四天,才吃了两个包子,又因闹胃疼空腹到现在,实在不能怪她耐不住饿!
上官靖微微一笑,「苏姑娘身子才刚好,又饿了许久,饮食最好清淡些,我会命人煮些易进食的粥品。」
一名家丁走向前来,似是有事禀告,上官靖向两人点了下头,便转身对那家丁谈起事来。
苏小惜尴尬的对殷无恨吐了吐舌,「好丢脸。」她转过头看着上官靖与人谈话的背影,忍不住又道:「上官大哥看起来斯文和善,怎么他手下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严肃、阴森,怪吓人的。」
殷无恨不着痕迹的环视一周,但见众家丁汲水的汲水、煮食的煮食、防守的防守,一派井然有序,个个沉默不语,只闻脚步声穿梭来去,竟无一人说话。
快速看过后,殷无恨转回视线,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大掌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闷了半天,去溪旁洗个手脸吧!」
初春二月,溪水尚带寒意,拍上脸蛋,让苏小惜忍不住缩了缩肩,她转头看向殷无恨,只见那双冷肃的眼睛正盯着露出河面的岩块,神情微带恍惚。
黑白分明的星眸滴溜溜地转,她猛然一跳,扑进他的怀里,顺道把满脸水珠全揉到他胸膛的蓝布衣衫上。
胸口一凉,殷无恨讶异了下,就见小小的脸蛋愉悦的仰起,一脸顽皮,「你发什幺呆?现在总醒了吧?」
这丫头,又淘气了。
殷无恨失笑的啄啄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苏小惜甜蜜的拉住他的手,顺势坐在河畔石上,紧挨着他,回忆似的道:「你知道吗?我娘是为了救大哥,才挨了仇家那一掌的。」
殷无恨疑问的盯住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此事。
「那年大哥跟二哥还是十岁不到的孩子,才刚学了爹爹几套初浅的功夫,而娘则是个弱女子,一点功夫都不会。仇家来得突然,爹无法顾全娘和哥哥们,后来大哥落了单,眼看着仇家一掌就劈过来,娘就这么奔了出去,替大哥挡下那一掌,救
了他的命。」
晶亮的眼眸转向殷无恨,苏小惜直视着他的眼睛,「对大哥而言,娘是他亲手杀死的,而自幼缠着我的那一身病痛则是他害的。自小只要我发病,他就会不眠不休的守在我身边,对我说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引开我的注意,让我忘记病痛,他总是等到我的痛过去,才会安下心来。
「那回魂花更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求来的。他虽没说,但我知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够好起来,他才能减轻心头的罪恶感。」
她顿了顿又道:「大哥是这样,二哥和爹也一样。爹的发是为我的病急白的,他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不了我跟娘。殷大哥,你别把爹爹和哥哥们的话当真,他们只是太在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