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的勇气……
茱敏已经领教过了,想起丞风下午的行径,她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望向她,那瞬间,他们交换了只有两人才懂涵义的眼神。
“当时……他跳下来后有没有怎样?”她收回视线问道,丞风则假装听不见,埋头猛切牛排,见他整个耳根子都红了,就知他有多窘了。
“哼!算他命大,先跌在沙堆上,之后才滚到地上,下巴拉裂了一道口子,缝了几针。”云母想起那时的情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丞风这时抬起头抗议道:“什么叫我命大?那是我聪明,早算好要往沙堆上跳,本来会没事的,全是因为被旁边大人的叫喊声吓到,所以一时没站稳,才会滚到地面上撞伤的!拜托!从二楼跳下,哪会有事呀?!”
云母瞪他一眼。“还敢讲?大家都差点被你吓死了!”云母转向崇祺,声音转柔地说道:“我的宝贝孙,以后不要学你爸爸那么笨喔,好不好呀?”
已经会说话的崇祺,虽然还不太明白奶奶在说什么,但人家问他好不好,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乖巧地点点头。“好——”
云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乖,叫奶奶——”今天下午他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训练他喊爷爷、奶奶,其实崇祺会叫,只是闹别扭不爱开口,如今混熟了,就很听话了。
“奶奶!”
“好乖唷!”
云母香了他一个。
“千万不能跟笨爸爸一样。”
“嗯!笨爸把!”
崇祺顿时如实复诵。
丞风睁大眼睛,一脸受了伤的表情。“儿子,你怎么可以骂爸爸?”
众人同时爆出笑声。
今晚的云家很热闹!
※ ※ ※
咕咕——咕咕——报时鸟叫了十声后,悦耳的音乐立时响起。
茱敏从云母房间走出来,吸了好几口气,才让心绪沉淀下来。在走回房时,和丞风打了照面。
“跟妈谈完话了?”
丞风问道。
“是呀!”茱敏举起手中的“战利品”。“她把一些没用过的皮包和衣服全给我了,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些东西她拿了也没什么机会用到,但又不好推拒长辈的好意。
“嗯。”儿子喜欢趴在他的肩头上。“原本以为他下午睡得太久,晚上会很难哄,可没想到一下就睡了。”
“他很少出过这样的远门,可能兴奋了点,你……”茱敏停了一下,在此刻称呼云母为“你妈”,感觉很怪,所以——
“妈还给我一样东西。”
她抽出一个长型的红绒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很美丽的珍珠项链。
丞风认出那是他母亲最钟爱的一条项链,会送给茱敏,自有其意义。
“这应该是——”茱敏咬着下唇迟疑地开口。“应该是要送给你妻子的吧?”
“你就是,不是吗?”他语气平和地说道。
她抬起头望着他,而他坦然回视,最后,她点点头。“我会暂时保管。”
这时,她突然发现他的下巴有一条疤痕,那是她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直到此刻。
她不禁举起手指着那疤痕。“那就是你当科学小飞侠的证据吗?”
丞风闻言伸手触摸自己的下巴。“咦?没想到这疤还在,我还以为长大后就会消失。”
她笑笑。“如果疤痕这么容易消失,那整型业者恐怕会少了一大笔进帐。”她停顿了一下,才道:“时候不早,晚安!”
“晚安……”丞风看着那扇渐渐关起的门。
疤痕没那么容易消失……
他默默咀嚼着这一句话,两手插在口袋,缓步朝他今晚睡觉的房间走去。
未来还有得摸索呢……
关切是问,而有时,关切是——不问,倘或一无消息,如沉船后静静的海面,其实也是一静静的记得。
第七章
晨光自厚厚的窗帘穿透进屋内,床上的男人从枕上稍稍抬起头,听见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的轻柔乐音——象征一天的开始。不用看表,他也知道此刻是早上六点半。
他再度将脸埋进枕头中,徘徊在半睡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稀可以听到楼下洗衣机启动的声音。
他眼睛依旧紧闭着,眷恋在梦境的出口处。
再来又听到了排油烟机打开的声音,以及锅铲交碰的声音,而他似乎可以闻到的。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阵,直到他自己的闹钟也响了,他才挣扎地从暖暖的被窝探出头来,将闹钟关上,然后再缩回被窝里。
他承认自己变懒了,不想那么快就起床。
在军中养成随叫随起的好习惯,早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十分钟后,响起了敲门声,他把脸埋在枕中,藏住他浮在唇边的浅浅笑意。
在没有得到回应后,未锁的房门被推开。
“云丞风,起床了!”
好听悦耳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从枕中发出“唔”一声以示回答后,他将脸埋得更深。
接着,他听见预期中的轻巧足音滑过房间,之后是——
“唰”的一声!满室大放光明,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才免除了视觉神经一大早就受到强光刺激。
“别赖床,要不然上班会迟到!”感觉到床的一角凹陷,尽管闭着眼他也可以描绘她的动作,此刻的她正半跪在床上,朝放在床头柜中央的音响伸手,不一会儿,中广新闻晨间播音员的声音流泻而出,然后床再度震动一下——她下去了。
“十五分钟后,还没见到你下楼,我就上来放‘命运交响曲’!”她轻轻柔柔地撂完话后,便走出房间。
而他则在房门关上三秒后,把眼睛睁开,揉揉眼睛,听着播报员重复昨日的旧闻,那冷静标准的发音,总可以让人有效地清醒过来,坐在床上发呆了十秒后,他才认命离开温暖的被窝,走进浴室里刷牙洗脸。
从梳洗到穿整完毕,花费不到十五分钟。下楼来到餐厅时,她已经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报纸。见他下楼来,才接下已经放好吐司的烤面包机开关。
“早安!”
他坐下后,从微波炉拿出一瓶温鲜奶,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有充裕的时间享受一顿悠闲的早餐。
“早!”
她留下副刊,把其他报纸都交给他。
“有睡好吗?”
“有呀!”
热腾腾的吐司跳起来后,她将之放在已盛有培根及荷包蛋的盘子上,递过去给他。
“谢谢!”
短暂的沉默间,只有咀嚼声、翻动报纸声,以及正在运转中的洗衣机声,直到她突然爆出轻笑。
他抬起头,好奇地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在报上看到一个挺有意思的笑话。”
“说来听听。
他把培根放进嘴巴中咀嚼。
“OK!”
她略清了清喉咙便开始念道:“小明从学校回来告诉爸爸,说他有一个同学没有看过狗,小明的爸爸觉得不可能,便问他怎么知道,小明说‘因为我画了一只狗,但是他却说没看过这种动物。’”
听完后,两人相视大笑,因为他们同时都想起前阵子崇祺发生的类似状况。
之前崇祺在磁板上画了两个圆,中间各点了三个点,然后要他们猜那是什么。他俩猜了半天,从糖果、饼干到玩具,能想得到的都说了,结果却没猜中,最后崇祺仰起下巴,用很困惑的目光看着他们。
“你们怎么那么笨?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当时他俩只得垂头认错,为自己的眼拙连声道歉。
他们是怕伤害到孩子幼小的心灵,使得他对画图产生退缩之心,所以才拼了命地吞下狂涌而上的笑意。
丞风笑道:“你看要不要把崇祺那一段写下来拿去投稿?”
“好呀!看能不能赚到一笔水果钱。”
吃过早餐后,他将自己使用过的碗盘和杯子拿进厨房清洗。归位后,便拿起车钥匙和公事包出门。
“晚上我会早点回来下厨。”
“又是牛排?”
她轻叹。
“是的!”今天是星期五,亦是云家每个星期吃牛排的日子,云丞风也将这个“传统”带到台中来。“肉我会准备,至于其他的配菜就麻烦你了。”
“好,路上小心。”
“再见!”
将车子倒出车库后,他停了一下,她没有站在门口送他,可他却猜得出,她吃完早餐后便会开始收拾家里。
虽然即将投入紧张的职场环境中,但他的心情却莫名的好,只是才刚出门,就已经想赶紧下班回家了。
他摇头大笑,为自己突然变得那么恋家而感到不好意思。
他,云丞凤,成了一个恋“家”的男人了,这是以前无法想像的。
在台北偶遇的那一次,他和茱敏已把话谈开,虽然问题并未完全解决,但至少走出了破冰之旅的第一步,此后,两人相处已不似过去那般剑拔弩张。
只是走出了第一步之后,他们仍在原地摸索,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直到三个月前的深夜,他接到一通电话后,才改变了一切。
那是茱敏打来的……
崇祺得了肠病毒,茱敏也同时病倒,她在自己快撑不住之际要他回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