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从现在开始,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过你的阳关道!」她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扳开,可当她低头时,却发现他的手臂伤痕累累,还流血了!那斑斑血迹印上她的手。
她立刻停下挣扎。「你……受伤了!」他的血暂时将她的怒火冻住。
他苦笑。「对!被那些岩礁给刮的。」
她愣了愣,思及方才的情景,伤……是他护住她时弄的。
「我的要求真的不多,我们好好的、冷静的谈一下,好吗?」他低下头,脸颊贴著她的头顶。「即使是被宣判死刑,也得要弄清究竟犯了何罪?如果真要我为『律师』这个工作承担刑责……」
她沉默了一会儿。「……先松开我。」
他文风不动。
她轻轻叹息。「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你要跟我谈吗?」
「……嗯!」
他松开了她,但保持最高警戒状态,以预防她食言逃跑。
岚风春解下背包,蹲下打开後,拿出一个小塑胶盒,里面放的是简易医疗用具,打开小瓶食盐水先为他清洗伤口,再拿出棉花棒,沾上碘酒为他消毒,有许多伤口都被磨破皮露出肉了,所以当碘酒沾上去时,也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在她为他包上纱布时,他开口问了。「你到底为什麽这麽厌恶『律师』?」
她没马上回答,包扎完之後才开口。「你又为什麽一开始不跟我说你的工作是什麽?」
他叹气。「一开始我没对你讲我是个律师,是因为性骚扰案让我上了新闻,这件事已经弄得我快烦死了,走在路上就怕有人指指点点,後来见你好像不知情,我还庆幸你大概没春新闻,因为当你和我说话、看著我时是用正常、自然的态度,而不是用异样的目光,所以我才没那麽多嘴说自己是律师,免得让你认出。」
这个理由她勉强可以接受,她其实有瞄到那个新闻,但没看完,想来如果当时不是听到「律师」涉案感到敏感而立刻转台的话,那她一开始就可以摸清他的底细了。「……那后来呢?你有很多的机会可以跟我说。」
这次他的叹息更大声了。「小姐,後来我满脑子就只有你的事情,除了你以外还是你,压根都忘了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工作这种小事,早就被我抛到脑後了!」
嗄?听到他说满脑子都只有她,令她原先只剩一半的怒气又消了一半,而且还脸红了。「谁相信你!」嘴巴虽这麽说,可仔细回想,这两天的事紧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而且她不能自欺欺人,真的有感觉到他的注意力百分百都放在她身上,所以她才会……陷得那麽快。
「你不信也得信,因为这是事实,而且……你也直到现在才说你讨厌律师的嘛!」如果她事先就声明了,他绝对不会自讨没趣,但肯定会想办法解决她的偏见。
她瞪了他一眼,然後将背包背上,站直身子。
她没有再跑开,只是动也不动地望向大海,过了许久才开口。「我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爸爸是个敦厚纯朴的老实人,我妈妈则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家庭主妇,那时家里开了一间小商店,虽然不能跟7-11比,但是因为我爸妈人好,所以邻居都喜欢到我们家购物,尽管没赚很多钱,但日子过得小康、平和。
「直到有一天,我爸的朋友向我爸借钱投资做生意,爸爸认为对方是认识多年的老同学,再加上我们家也没有急需用钱,便慷慨答应,还免利息,连借据都没有签,甚至同意做对方银行贷款的保人——」
一听到此,羲雅已经可以拼凑出个大概,可他仍沉默听著。
「没过多久,那个朋友做生意失败了,钱不仅拿不回来,连银行都来向我爸要钱,但我爸钱都借出去,哪还有钱还?我爸赶紧找他朋友出面解决,可那朋友却表示没办法,他也没钱……我爸气不过,终於上法庭告对方,而说没钱的朋友,居然花钱请了一个大律师来帮忙辩护,对方律师说根本就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爸有借钱给他朋友,甚至反说是我爸欠他朋友的钱,所以才帮他做银行贷款的保人,帮他还钱……」
岚春握紧了双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律师如何在法庭上大放厥词,无中生有,颠倒事实,扭曲真相,我爸当场气急攻心,在法庭上晕倒过去,我跟我妈是边哭边把我爸送到医院去急救的……」回想起那一幕,她的心依旧发狠地刺痛著。
「我……我坐在……救护车上,看到那个律师跟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法庭,对自己方才将一个人逼昏送医急救的行为,毫无歉疚之心……」说到这,她已忍不住哽咽。
羲雅闭上眼,那个律师是人渣!
她深吸口气。「後来法庭宣判,要我爸遵照银行的规定,替他的朋友把钱还给银行,在离开法庭前,那个律师走到我爸面前,脸上带著微笑说:『记得下次不要随便答应朋友做保人了,也要有识人之明呀!』我爸无话可说,只能把店和住的房子都卖了,为他朋友还债……钱给了银行之後,我父亲身上只有几万元……」说到这,她几乎泣不成声。
对此事,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流乾了,可一说到还是忍不住——
羲雅一把将她拥进怀中,轻轻抚著她的背,同时也终於明白,为什麽昨日她听到他与芋芋的对话时会有所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再度开口。「後来我们勉强租了间小套房住下,没了店,爸爸和妈妈改去建筑工地做临时工,那时我也想休学,可他们说再怎麽苦,也一定要让我念完书。隔没多久,我父母在骑机车去工地工作时,路上出了车祸,当我从学校赶到医院时,只来得及见他们最後一面……我送他们进太平间後不久,撞死我父母的小客车司机带著律师过来找我谈判,他说出事的路段没有红绿灯只有闪黄灯,且路口有一大片竹林,司机看到我爸妈时有按喇叭,但是我爸妈却没停下来,因此才被撞到,所以责任不能全归那个小客车司机……话都是他们说的,我根本无力反驳。」说到这,她不再哭泣。「他们愿意赔偿一百万做丧葬、安家费用……但过没几天,那个律师又跑过来找我,就在我父母的灵堂前面,说什麽他查出我父亲刚刚破产,认为我父母根本就是蓄意撞车自杀,他们不愿意再赔一百万,要就拿二十万,不要就拉倒——我当时根本就无法说什麽,也无力说什麽,对我而言,多少钱都不重要了,我宁愿我爸妈复活,也不要一毛钱……」
听到此他的心都碎了,为什麽她会遇到这样的事?但这时他也终於明白她为什麽不容易信任人了,看她父亲信任朋友的下场!
「尽管後来法律还了我公道,判这是对方的错,对方不仅要赔偿我,保险公司也要偿付保险金额,而我——就用那些钱买了房子,想要再建个家。只是……家里再也没有我爸妈了……」对她而言,一这等於是她父母用生命换来的金钱,以保障她日後的生活!
她抬起头看著他。「你可以告诉我律师有什麽值得称许的吗?你们要为雇用你们的人争取权益,OK!那没关系,只是对我而言,他们是毁了我父母还有我家庭的凶手,我没办法原谅!真的没办法!」
「并不是每个律师都那麽的不顾公理正义……」他勉强开口说道。或许那些律师是被他的当事人所蒙蔽,只是……连他都不想为那两个家伙寻找脱罪的理由,他想为岚春狠狠揍那两个家伙。
只是——他怎麽办?在她一竿子打翻全船的人时,他也是那艘船上的人!
羲雅闭了闭眼。「但是……你要因为我没做过的事,而远离我、拒绝我?」他无法不自嘲。「我自认自己不是个太差的律师,虽然没有每次官司都打得很漂亮,但我也从来不会为了追求胜诉而罔顾追求事实真相……就拿这次性骚动案件中控告我的林小姐来说,她因丈夫不肯给她赡养费,所以坚决要求保有监护权,她丈夫因而诉请法庭裁决,林小姐告诉我她有多可怜,丈夫、婆家对她怎样不好,听她的遭遇,会让人忍不住心酸,觉得她真的太倒楣了,怎会嫁给那种人?可当我去收集证据时,从邻居口中我又得知另一个不同的故事,林小姐并没有像她口中说的那麽好,她会怒骂、殴打丈夫,顶撞公婆,对小孩子不闻不问,动辄又打又骂,邻居都说她是个泼妇,这些证词亦透过她的朋友、亲人口中得到证实。就个人而言,我亦不赞同孩子的监护权由林女获得,但身为她的委托律师,我必须尽可能保住她身为母亲的基本权利,虽然我得承认,这场官司打输了是很没面子,但心情却觉得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