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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附注四)

  望着精致巧画,纪芜晴将他纸上题字低吟一回。

  吟着,她似乎体会了些什么涵义。

  本来还对潜隐诗中欲表达的意境及爱慕欣赏似懂非懂,眼角余光瞥见已停笔的沐祺瑛,那一对清俊的黑眸正默默睇望她,她竟没来由的脸红,吓得她仓促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怕,是自己多作联想。

  “小姐可喜欢?”

  将她羞涩的模样尽收眼底,沐祺瑛这个惹她脸红的主嫌犯,依旧不动声色将吹干的画纸轻轻举起,一脸平静征求着她的意见。

  纪芜晴暗自调节过快的气息,视线才又落在他手中的画上。

  并非专门品画之人,她也瞧得出眼前流畅笔法轻重得宜,有豪放、有细腻,传神且动人的仕女图,堪称画中杰作极品,必为收藏家眼中令人惊喜的瑰宝。否认此画出自名师之手,恐怕还没有人相信呢!

  现在,她终于明白爹爹为何拒绝她换夫子的要求,执意将他留在府中。

  爹爹向来最欣赏能人异士,对琴棋书画方面有所专精的人更为赏识,哪舍得赶走像他这般才气纵横的人。

  相处这些日子下来,虽然觉得他的性情难以捉摸,却也不能否认他的确有让爹爹赏识的理由。

  瞧他让爹爹喜欢到她这宝贝独女说的话都少了分量。

  “若画得不好,小姐尽管赐教。”

  “你这么说,当真觉得你画得不好?”被拉回飞远的思绪,纪芜晴抬起脸望着他,口气充满怀疑。

  一幅画,要惊艳多少人才算好?

  几近完美、无可挑剔的作品,谁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呢?

  “这画好是不好,我自然心底明白,只是……”在她等待的眼神中,沐祺瑛淡淡耸肩道:“各人观感不同,我总不能替小姐决定喜好。”

  非自夸,自信已满载其中。

  纪芜晴忍不住冲口而出:“你这‘只是’,有太多的‘存心’,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侮辱人。”

  说到底,他根本是想考验她是否能看懂一幅画的好坏。总觉得他画里带着有心的调侃,纪芜晴当场觉得受辱而不高兴。

  如果她笨些,听不出他的意思也就罢了。

  跟爹爹同样欣赏能人异士,看在他能画一手好画,竟然将她神韵画得如此维妙维肖的份上,她实在不想和他计较太多。

  能开开眼界,她其实是满心欢喜。

  “小姐此话折煞小的,不过是个奴才,岂敢冒犯千金之躯。”沐祺瑛拱揖陪礼,划清主子与奴才之间距离的意思明显。

  他的表现完全不同于画上大胆的题字。

  纪芜晴微微皱了眉头,想说什么还是隐忍了下来,转移话题问道:“爹爹要你绘金童玉女献桃为我娘祝寿,怎么不见祝寿词,且只有玉女却无金童?”

  别说金童和祝寿词了,她连寿桃都没瞧见。

  整张画纸,除了李白的“清平调”便只有她的身影容貌。虽然画得绝妙,可无论怎么瞧,都不是她爹爹要求的祝寿图。

  爹爹那天所形容的构图,她还一清二楚记在脑海里。

  “老爷要的图,我还没画。”沐祺瑛满不在乎道,一点也没紧张。区区一张金童玉女的祝寿图,难道他真会费上几日工夫?

  不用说,他觉得纪府老爷太过大材小用,以至于画兴不高。

  画祝寿图急什么,三两下工夫便可解决的东西。

  “那这是?”纪芜晴不由得睇着他手中刚完成的作品。

  “久未作图,润润笔而已。”

  沐祺瑛将画放回桌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言下之意,不过是在画祝寿图之前,先画她一张画像练练笔法。

  “那我爹要的祝寿图呢?”乖乖让他画了好几天,结果他不过是在那儿“润笔”?娘的寿诞再过没几日就到了,他花了好几日时间,竟不是画爹爹要求的祝寿图?纪芜晴确实惊讶,只怕他赶不上娘的寿辰。

  若赶不上,可想见期待不已的爹爹会多么不悦!

  万一到时候爹爹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把他赶出纪府去,那不是糟了……等等,若是他被赶出纪府,不是正好如她所愿,干嘛替他担心?奇怪的是,心底像是纠结了一团解不开的线,怎么样都教她不舒坦。

  “还没画,小姐不是很清楚吗?”他一副不知死活的无辜模样。

  “我当然知道你还没画,是问你知不知道我娘寿诞近了,时间已所剩无几,怎么还有心情润了那么多天的笔?”纪芜晴秀眉敛起,几乎在替他着急。

  画这幅画就已经花了他数日时间,按照他的速度,那幅金童玉女献桃的祝寿图怎么赶得出来?

  瞧他神态悠哉游哉,真不知道交不出画来,大难恐将临头吗?

  “别担心,真画不出来,我也会向老爷察明是我自己的错,绝不会把责任推给小姐、拖累小姐。”异样眸光一闪而过,沐祺瑛仍是一派淡然。

  果然,完全不知事态的严重。

  “你以为这错,能随随便便处罚了就算?”被他粗线条的模样一恼,纪芜晴真怀疑他是否企图让爹爹赶出去,以便连赎身的银两也不必花。

  真打那个主意,她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不知道沐祺瑛费了多少心思才混进纪府大宅,想赶他走可没那么容易,纪芜晴对无端生起的猜测愈想愈真,因而起了疑心。

  那疑心……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心口好闷。

  “小姐,你是在替我担心,还是另有猜疑?”沐祺瑛看穿她的心事般失笑。看得出来她有些替他紧张,却也看得出来她似有怀疑。

  懂得替他紧张的部分,他当是一个甜头,笑纳就是了。

  “我为什么要替你担心?”未及深想,她已尴尬地否认。

  “那小姐就是猜疑我,认为我是故意这么做,肯定有其他打算少?”沐祺瑛突地眸光一凛,话说得含蓄却刺人。

  把念头都写在粉俏的脸上,她不怕伤了他“幼小心灵”?

  “那倒也不是。”被他的眼神骇着,她硬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

  有时她真不明白,爹爹说他是家道中落的落魄文人,看在他满腹经纶的份上才收留进纪府,甚至优聘为宅子里的教书先生。明明长年屈于人下,为何他总有种落魄人不该有的自信风采,似乎比起她这千金小姐有更多的傲气。爹爹说他曾为仆役,因为主子潦倒才重新寻找落脚处,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当她跟小绿交换身份时,早已清清楚楚看到他潜藏的性格。

  太自我,也太桀骜不驯了。

  他那双异常炯亮的眼睛,一点也不像为人家仆所该有的,反倒像是惯于发号施令之人。纵使发现她才是小姐,因而收敛调戏她的态度,不过即使如此,他亦不存在任人挥之则来、呼之即去的奴性。

  “小姐认为不是就好了。”沐棋瑛轻瞟了她一眼。

  就如同纪芜晴的感觉,看在她是小姐的份上,他才勉强接受她所说的话而不深人迫究,并非真心不想和她计较。

  她心底的疑惑愈来愈多。

  附注四:出自清平调 李白

  ☆ ☆ ☆

  春分一过,许多植物刚从冬眠里清醒过来。

  百花齐放的季节,纪府后院的自宅花园里,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自然也已遵循自然法则蜕去冬裳,一朵朵争奇斗艳地绽放着。沐祺瑛说要换换心情,要到景色宜人的地方作画,所以选了后院花园里的五角凉亭。

  纪芜晴发现,反而是身为小姐的她在顺从他。

  好像他想要怎么做,她就只有配合的份儿,连不同意的机会都没有。

  罢了,为了让他能及时完成祝寿图,暂且不与他计较,让爹和娘高兴才是重要的事。

  偏偏,吩咐小绿在凉亭内备妥笔纸砚墨.连她这小姐也应他要求前来,只等着换好心情的夫子大人动笔绘图,到头来他却不忙着作画。

  他光是立于亭边赏花赏景,甚至一时兴起望着花花花草草吟起前人诗句:“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附注五)

  纪芜晴隐忍着,稍后却听出他诗中似有感叹。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从石椅起身,带着莫名忐忑的心情走到他的身后,试着开口向他探问:“吟起如此优郁之诗……夫子是否有个相思之人?”

  忧郁?他并不觉得此诗忧郁。况且,他相思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心情好,所以吟诗,应是毋需解释。沐祺瑛缓缓回过头,稍稍打量了她的神情,才回她几句话:“小姐多心,不过随口吟吟,无关心情。”

  随口吟吟会引起她的注意,看来他在她心中已有些分量。

  “当真?”她有些不信,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见她眼底藏不住的在意,沐祺瑛的心情大好,却故意反问:“要问相思之人,小姐何不问问,小的是否曾娶妻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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