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婚期到了,纪府却交不出新娘子,该如何是好?
那可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轻松解决的。
如今退亲只是惹些闲言闲话,要是真的在大婚之日还找不到人,没有新娘可以嫁才是让他丢尽老脸;别说让人看笑话得有个限度,两大家重于一切的面子往哪儿搁?往后大家还要不要走出大门见人?
“爹,退婚之事不妥,万万不可。”沐祺瑛大力反对。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好不容易一切就绪,只需对岳父大人告罪解释身份,等着打点一切把纪芜晴娶回沐家就好;然而他未过门的小娘子,竟然为了他一句赌气的话离家出走,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得乱无章法。定下亲事,喊爹喊得心安理得,她这么一出走,让他连对岳父大人告解的机会都没有。可恶,她既然听他建议出走,出走之前怎么不来问问他的意见?
“怎么不妥?”纪老爷头痛不已,也想听听义子的想法。
“若是退亲,两家颜面顾不全是一回事,万一沐府那边的人恼羞成怒,纪府更是得为此付出庞大的代价。”当然不妥了,跟在下本人我退亲怎么可能妥当?沐祺瑛一面冷静地对纪老爷分析,一面暗恼纪芜晴无事生事。所谓的代价,除了面子自然还有银子。
“婚事定在下月初五,如果芜晴的人找不回来,又该如何是好?”
退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得付出庞大银两善后不说,更可能因此得罪富甲一方的沐家,纪老爷又何尝愿意?
再怎么样,他这翰林大人都已退休,其实很想过清闲的日子啊!
“爹若信我,这事儿不用担心,一切由少瑛打点。”黑眸里闪过一道锐利光芒,沐祺瑛对纪老爷信心满满地承诺。
他未过门的小娘子.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纵使插了翅也将难飞。敢逃他的婚?这点,他可得好好跟她琢磨琢磨。
觉得这是大事,所以纪老爷略显犹豫。
回头一想,可以把手中烫手的山芋丢出去,顺道试试这孩子将来能否替他分优解劳,也让他觉得受到他的信任,似乎是一举数得之事。想到最后,纪老爷终于叹了口气同意。
“好吧!一切由你打点。”
☆ ☆ ☆
天是不寻常的燥热着。
晌午,一条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几家卖吃的店家开始人声鼎沸,招呼着不停涌进店里,打算喂饱五脏庙的客人。
迎来客栈,便是京城有名的饭馆之一。
这家客栈跟别家不同之处,是来吃饭的客人不光是可以吃饭喝酒,还可以免费听听卖唱的姑娘献唱小曲儿,让甜美悦耳的歌声滑过心头消消暑气。这是店老板招揽客源的特别招数之一。
而近来,迎来客栈来了一个新的卖唱姑娘。
说起这新来的卖唱小姑娘,食客们便有得聊了。
新来的卖唱姑娘,不仅小曲儿唱得好,人也极为神秘,虽然蒙着面纱让人看不出美丑,一对水滢滢的眸子仍打动了不少男人的心。
这位新来的姑娘只唱晌午,便让迎来客栈多了许多固定客人。
男女老少,几乎都是专程来听她唱小曲儿的。
吃点东西便能欣赏悦耳歌声,有几个钱的人都不会错过。
不知是谁打听出来的消息,听说这卖唱姑娘唱不久,很快就会离开了。为了找寻纪芜晴的下落,沐拱瑛在大街小巷找了一早上,虽然疲倦不已却只想快快吃了东西,再往街上寻人去。
日夜找了纪芜晴数日,哪有不疲倦的道理?
偏偏他未过门的小娘子,硬是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真不明白,一个姑娘家能躲哪儿去?京城虽大,也不可能吃了一个人,让一个大姑娘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半点影子都找不到。
向小二点了简单午膳,沐祺瑛只能在心中边感叹边吃。
吃没两口饭,原本闹哄哄的客栈突然安静下来;他正觉得奇怪,才发现有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姑娘,不知何时已站在半高的楼梯上,对着客栈里痴迷的人们轻轻吟唱起了悦耳小曲儿。
他心下一征,眸光再也离不开那青衣姑娘。
一双竹筷从他手中应声落下。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附注八)
一首小曲儿唱罢,青衣姑娘微微欠身欲要离去,客栈里的食客却闹着,要她再献唱一曲。似有些为难,青衣姑娘流转的水波却忽然定在角落,久久与一人对望不放。
吸了口气,她又轻轻唱起——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
寒鸦柄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
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
何如当初莫相识(附注九)
一曲又罢,青衣姑娘的眸子定在沐祺瑛眼底。诉尽了无奈心事,她眸中似染雾气。
紧紧拧住眉头,沐祺瑛一眨也不眨回望着她,怕是一眨眼便会失去似的。何如当初莫相识?她竟敢这么说!
为她,他卖了身;为她,他改了名;为她,他爬树会佳人;为她,他几天几夜马不停蹄地奔波,只怕她流落在外受人欺侮。
将是他沐祺瑛的妻,抛头露面卖唱也罢,而她竟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沐祺瑛心中笃定,这卖唱的姑娘最好不是纪芜晴,若是纪芜晴,他非要她好好说清楚,什么叫作“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不说清楚,他跟她没完没了。
附注八:出自蝶恋花 柳永
附注九:出自秋风词 李白
第八章
天爷的恶作剧吗,为什么会那么巧?
咬了牙,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和眷恋,青衣姑娘仍是不敢回头稍望,急忙从客栈后门离去,暗恼不该唱那样倾诉衷情的曲子。偏偏,久违思念的俊逸身影,让她一时忍不住,轻启樱唇就唱了出来……
明知一唱,身份本来不暴露也会暴露,根本是自掘坟墓。
她想趁早离去,偏偏沐祺瑛早等在后门。
一个箭步,他拦下惊慌的卖唱女。“姑娘请留步。”
眯着眼的沐祺瑛目光灼灼,不客气地将眼前脸部蒙着青纱,眸子却藏不住慌乱的姑娘从头到脚审了一遍,似乎想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公子可有事?”左右望了望,青衣姑娘莫名所以似地问道。
心儿别再狂跳了,否则能瞒得过谁呢?
“想跟姑娘探听一个人。”见她不愿承认身份,沐祺瑛嘴边扯起一抹讽笑,却也只是一派斯文,并无强求意味。
“什么人?”
瞟了姑娘一眼,沐祺瑛缓缓启齿:“姑娘可曾听说,纪府中丢了小姐,闹得府里人仰马翻,人人不得安宁?”
“未曾。”心下一震,青衣姑娘仍一口否认。
“那我就来告诉姑娘这趣事吧!”冷冷一睇,沐祺瑛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是前些日子,翰林大人沾沾自喜给宝贝千金定了门好亲事,谁知小姐不但不领情,甚至包袱一拎便走人,丢下不知所措的翰林大人收拾烂摊子不说,还硬是有骨气地泼了未过门的夫家一桶冷水,这一切,姑娘听来可觉得有趣?”
“不、不有趣。”青衣姑娘艰涩地摇头。
冷汗频流,如何觉得有趣?
可叹,有些事冲动做了出来,便再也无法弥补。
“既是无趣,还不跟我回纪府去?”冷光一闪,沐祺瑛狠狠扯下纪芜晴脸上的面纱,可怕的双眼瞅着她心虚不堪的小脸。
“少瑛哥……”
“芜晴,你可知道你做了多莽撞的事,给大家带来了多少麻烦?”终于找到了她,沐祺瑛虽是讥诮,却更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平安无事,他牵挂的纪芜晴总算是平安无事。
他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我不是存心的……”
“你还要狡辩?”不能拥入怀里,他只能低声训斥。
“你老怪我是什么意思?当初明明是你说我脚长在自己身上,要我不想嫁人就逃的,难道你忘了?”纪芜晴皱起秀眉,嘟起不满的小嘴埋怨。
听了他的话逃家,这阵子她可吃了不少苦。
盘缠用尽,又不敢就这么厚脸皮地回家去,在迎来客栈住到了最后,连房钱都给不起,要不是掌柜瞧她可怜,觉得她声音不错所以让她在客栈里卖唱还债,现在她恐怕流落街头当乞丐去了。
脸色有些苍白,那对眸子里仍充斥桀骜不驯的光。
“那只是建议,并非真要你逃家。”沐棋瑛百般无奈一叹。
说建议,还不如说是赌气成分重的话罢了。
“只是建议?”让她吃了那么多苦,他竟敢说只是建议?气急攻心,纪芜晴却只是冷冷地道:“做都做了,说什么都太迟。”
既然做了,她更不愿意回去嫁给一个陌生人。
爹爹自作主张,真把她许给下个上门提亲的人,还以为她会离兴呢!谁管那个沐祺瑛是多少姑娘盼不来、晚上做梦都会笑的好对象,她不认识他也不想嫁给他,更不知道素昧平生的沐公子是哪根筋不对,莫名其妙上门来提什么亲!